聚集到杨涟府上的人, 很快就被杨涟抛出的皇帝问他的问题击溃。
“去年, 如果你们在方从哲的位置能怎样做?你们扪心自问,不用说出来。”
能怎么做——人人扣心自问, 会比方从哲做的更好吗?粮饷有数,朝廷只能敦促杨镐尽快用兵了。
可是杜松冒进遭遇伏兵,又不是方从哲之错。
“廷击案”发生的时候, 如你们是首辅的话, 又能做了怎么?穷追不舍?神宗可会允许?还是能让光宗的处境得到改善?”
不得不说方从哲息事宁人的做法,让光宗在惊吓后还是得到了实际的好处。
“至于那害死神宗的红丸, 事发的最初及至最后, 韩爌韩虞臣都知道的很清楚。他在新君第一次接受朝臣礼拜、把方从哲下了诏狱后, 他是被人抬进乾清宫, 向新君说明了红丸案中方从哲的表现,是天子自己要吃,只能说方从哲没有拼死阻拦, 难道你们不相信韩虞臣吗?”
韩爌是阁臣、是东林党的元老之一。
他肯出面在新君面前证实方从哲与红丸无关, 保下了方从哲, 私底下不知被多少东林党人谴责过。但是谁也不敢到他跟前说他保下方从哲不对。
因为他处事持正,是非善恶分明, 从来都是把朝廷的利益放在首位。虽参与抨击神宗时期的种种榷税矿监不当、官员缺失不能及时补上,倒真的是不会为私利而行宵小手段的人。
杨涟不管来客都怎么想,继续把心里的话说出去。
“现在熊廷弼在辽东巩固城防等举措, 是萨尔浒战败之后收拢辽地的必要措施。一年余也见了效果的、证明那是最切合大明目前军能力的最佳自保方法。我参与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制定这策略的过程, 方案送上去之后新君也同意了。我想知道你们弹劾熊廷弼是为了什么呢?”
他众人面上扫视一圈。
“是想说兵部制定的策略不对?是想说兵部尚书、侍郎、五军都督府的英国公、定国公、还有我这个小小的兵部给事中在军事上不如你们, 得请你们去做兵部尚书和侍郎,制定新的用兵策略?不能用守势,得立即进攻。
大明是能筹集出十万大军的军备还是能抽调出十万的大军?
就是给辽东增援的二万将士的军械、军袄、军饷都筹不出来的。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杨涟回兵部之后,终于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汪文言、姚宗文、冯三元等人糊弄,上了弹劾方从哲的贼船的。他的心里暗骂姚宗文的同时也啐弃自己。
怎么就忘记新君所言的以后再没有“党”了呢。
糊涂啊糊涂!
自诩聪明一辈子,老了还被汪文言这小人耍着玩了一次。
众人被杨涟问的鸦雀无声,恰好姚宗文这时匆匆赶到了杨涟的府上。
杨涟压抑自己被利用的羞恼,对姚宗文说道:“你莫急着问我为什么撤出了弹劾,你告诉我蛊惑大家弹劾方从哲,是不是因为他封回了你对熊廷弼的连番弹劾?”
姚宗文想说不是,但在场的人是有知道为什么要弹劾首辅的。
他只好婉转地回答杨涟。
“文儒兄,方从哲为首辅阻塞言路,难道不该弹劾他吗?”
“仅仅是他阻塞言路吗?那你为什么要蛊惑大家扯上已经定论的萨尔浒战败之事、扯上几年前的廷击案、扯上新君前几天已经定论的红丸案?”
杨涟盯着姚宗文发问。
实话说方从哲对姚宗文还有提携之恩。这几年连续在增补官员的名册里添上他的名字,光宗登基后他也是第一批得到官职的,能得了户科给事中的位置,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手里的实权还是不小。他一度很感激方从哲,但是方从哲打回所有弹劾熊廷弼的折子,这就不是他所能容忍的了。
“文儒兄,方首辅的所为不适合继续做首辅的。首辅实就是相权的别称。他行事懦弱担不起内阁的重任。”
杨涟听姚宗文指责方从哲行事懦弱时,就犹如一道闪电劈开杨涟混沌的认识,他立即就想明白为何新君要维护方从哲了。
——懦弱又如何,新君狠厉的个性,最需要的就是有方从哲这样性格偏懦弱的首辅配合。
且方从哲为自己和左光斗讲情,更是在新君面前树立了以德报怨的高尚心性。方从哲分明是这次被弹劾中获得了最大好处的赢家,自己和左光斗就是凑上去给方从哲垫脚的。
现自己在新君跟前落了下乘,成为党同伐异的卑劣小人。这让他恨透了挑起事端的姚宗文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