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跟陆岭都下了车, 她语气很好地问来人“你是我家亲戚”
刘来福情绪很激动“你别走,我是你舅,你妈的亲弟弟, 我才是你的亲戚, 张满仓算你哪门子亲戚”
林知瑾的亲弟弟她明明是个独生女。
现在大榆树生产队的人都知道沈溪是林知瑾的闺女。
又有几个人跑过来,那人一一介绍“这是你舅妈、表弟、表妹。咱们是一家人。”
沈溪一个头两个大。她说“我外婆在我妈四五岁的时候就被卷进洪水去世,我妈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弟弟。”
庄稼人终日劳作, 风吹日晒雨淋一般看着比较显老,可这男的看着也不过三十多。
刘来福用很笃定的语气说“我是你外公典来的媳妇生的, 我能不是你舅舅吗”
典妻她外公还干典妻这种事
沈溪觉得头大, 她问张满仓是怎么回事
张满仓干咳了两声说“你外公是典过一个媳妇,你妈自小身本不好, 你外公觉得她一个人没伴,希望有人作伴并且照顾她, 就典了个媳妇。那媳妇有男人孩子,你外公按月付钱给她,说好说出孩子来再付一笔钱就让她走,可那媳妇一直没生出孩子, 后来你外公就去世了, 那媳妇就回了自己夫家。”
沈溪真想不到还能有这样的事情。
这些日子,无数信息生生塞到她的脑子里。
她问张满仓“我外公为啥要典妻, 直接娶个媳妇不就行了”
外公有钱有地, 就算年纪不小, 可肯定有人愿意嫁他, 直接娶个媳妇不就行了,典妻也要花钱。
张满仓倒是了解一些情况,他说“典来的媳妇跟娶的媳妇不一样, 典妻生的孩子没地位,当时你外公就想有个孩子照顾你妈,那孩子不会入族谱,不能跟你妈争家产,娶媳妇的话跟你妈地位一样。”
沈溪了然地“哦”了一声,她想外公这个人有点意思。
她又看向刘来福,就是一般的庄稼人,长得很黑,反正跟沈溪在面貌上没有相似之处。
那么就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刘来福到底是不是她外公的儿子。没有亲子鉴定的年代真是不方便。
第二个问题是如果刘来福是外公的儿子,那沈溪对他该是什么态度呢,她的态度取决于林知瑾的态度,她妈如果还在,会承认这个弟弟吗
沈溪还是问张满仓“大舅,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生的吧,按出生日子看,可能是我外公的孩子吗”
刘来福恼了,他说“你这外甥女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你还怀疑我不是你外公的孩子吗”
刘来福的媳妇王喜弟拍着巴掌对四周围观的社员说“你们都看看,这外甥女咋说话呢,她仗着自己是城里人,看不起我们乡下人,不想认亲是不我们是给你丢脸了,还是扯你衣裳襟了。”
说着说着,她竟然激动地坐到地上,撒起泼来,还叫人都来看她外甥女。
沈溪很无语,其实他们年龄也差不多,一口一个外甥女让她不太舒服,而且王喜弟这一副撒泼的样子,不太好应付。
陆岭跟沈溪对视一眼,走上前去,拽着王喜弟的衣服领子把她拎了起来,随即一个凌厉的眼神丢过去,冷淡地说“你别说话。”
他身姿笔挺,气势凛冽,虽然只穿一身便装,但有种不怒自威的架势,王喜弟被他震慑到,马上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张满仓看着这一大圈人,都伸长脖子看好戏,也觉得有些无奈。林家老爷子去世多年,现在还要翻旧账。
可只有他,是最了解当初情况的人。
看他欲言又止,沈溪鼓励说“大舅,这些事过去多年了,也不怕大家知道,我也不在乎家丑,有什么情况你就说吧。”
张满仓回忆了一会儿说“你外公典的媳妇回到夫家不久就怀孕了,刘来福有可能是你外公的孩子,也有可能是她男人的孩子。恐怕只有刘来福一家知道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沈溪觉得头大,知情人都在刘家,她这头都没有知情人,那她能怎么办
张满仓继续说“既然大家都想听,那我继续说,小溪,要是刘来福真是你舅舅,你也别怪我挑拨你们关系。刘来福的妈在你家三四年,都没生出一男半女来,到后来你外公怀疑她并不想生孩子,生了孩子的话她就拿一笔钱走了,要是不生孩子她每个月领钱,她用这笔钱养着她的男人儿子,她男人好吃懒做,却在媳妇的供养下吃香喝辣。就是现在,那男人也要媳妇儿子养着。”
沈溪觉得头都快爆炸了,当年这都是啥事啊,真是封建糟粕,还是新社会好。
刘来福恼羞成怒,脸皮涨得紫红,指着张满仓说“你别血口喷人,什么不想生,林老财那时候四十多岁能好生娃吗,能生出个我不错了,你别在这儿诬赖。”
王喜弟这回亲亲热热地来拉沈溪的胳膊说“小溪,你别听张满仓的,净会胡咧咧。你也没亲人了,还不就跟我们亲,我跟你说,我看你们俩也是有身份的人,要不是认我们这穷亲戚,我们就上张满仓家闹,还要闹到公社,不,上你们单位闹去。”
沈溪觉得头皮发麻,上单位闹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怕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点。
虽然她并不怕对方上单位闹,但总要解决这件事。
陆岭微微蹙眉,一下把王喜弟扯开,让她离沈溪远一些。
沈溪想了想,对刘来福跟王喜弟说“我们去你家看看吧。”
从刚才张满仓的话里,她听出刘来福的父母还活着,她想去看看老两口,看看他们怎么说,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王喜弟这回高兴了,欢欢喜喜拉住沈溪的手说“走,上我家,午饭就在我家吃。”
沈溪叫张满仓说“大舅,你也去吧。”
他们一行人往附近生产队走,沈溪、陆岭跟王喜弟两口子走在最前面,张满仓、葛春花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社员走在后面。
一路走着,王喜弟就跟沈溪说家里条件多差,有多困难,希望沈溪两口子给刘来福在县城安排个工作。三大件他们也想要,吃完午饭就借牛车去县城买。还有沈溪他们条件好,最好把表弟、表妹的学费给出了。
诉求真是不老少,脸大如盆才能说出这种话,沈溪几乎没说什么,亲舅舅的话,她想扶贫就扶,不想的话一分钱都别想从她这里拿走。
走到刘来福家附近,就遇到他爸刘槐根。
沈溪一看,好家伙,刘槐根跟刘来福长得真像啊,脸长,都是四方脸,连五官都像是复制的。
要不是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就是共用一张脸。
她拉住陆岭的手腕,停下来,声音冷冰冰的“刘来福,你照着镜子看看,你跟这位伯伯长相几乎一样,他就是你爸,你就别假装是我外公的孩子了,你这门亲,我不认。”
沈溪想应该是昨天给张满仓家买三大件,消息传到刘来福耳朵里面,他们两口子就想来捞点好处。
她转过身对围观的社员说“大家看看,刘来福跟他爸长得有多像,就凭这长相,他们就是父子。”
“可不是,刘槐根年轻时长得就跟刘来福一样儿。”有社员说。
张满仓趁机揭发刘来福“你就做个人吧,你在这儿攀亲不就想捞点好处吗,你看你跟你爸长得那么像,这亲你也攀不上啊。”
刘来福非要说他跟林老财长得像。
陆岭握着沈溪的手说“不用跟他们废话,走吧。”
沈溪转身要走,态度强硬“如果你们要闹的话我们就报公安。”
谁知刘来福、王喜弟跟刘槐根三个恼羞成怒,拦住沈溪跟陆岭不让他俩走。
陆岭的耐心已经完全耗尽,因为是沈溪的事情他才看他们表演了这么久,他手背上青筋突起,提溜着刘来福跟刘槐根的脖领子说“走,现在就去公安局,让公安看看你们长得像不像。”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位大娘从远处跑过来,高声喊“刘来福,你这个畜生,谁让你去找人家的,你跟你爸都不要脸。”
大娘一来,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
她一上来,就啪地甩了刘来福一巴掌,说“你是刘槐根的种,你们一家都是坏种,林老财死了那么久,你们还让他不得安生,你根本不是他的娃,你别找人家外孙女麻烦。”
这个大娘是刘来福的妈,也就是林老财典过的媳妇,看起来依旧保持良知。
众人本来就觉得刘来福跟刘槐根就是父子,现在听他妈这样说,都明白刘来福不过是想要点好处,纷纷对他指指点点再加笑话。
甩完刘来福一巴掌,大娘把目光转向沈溪跟陆岭两人,打量两人说“你就是林老财的外孙女吧,不要理他们父子,刘槐根当时根本不允许我怀孕,生怕我怀了你外公的娃每月的钱就没有了,他们逼着我骗你外公的钱。昨天他听说你给老张家买了三大件,他就要去找你,我阻拦他,这王八羔子就掐我。”
她拉了下斜襟的衣服领子,脖子上全是被掐的青紫瘢痕。再下手重点,怕不是要把人掐死。
沈溪很惊讶大娘的坦诚,也觉得当时外公典妻的事情太狗血了。
多亏当时没生出个一男半女来,要真生出刘来福这样的,还真是麻烦。
沈溪威吓道“刘来福,你差点把你妈掐死,要是报公安的话,你肯定要被抓进去。刘槐根,你当年骗我外公,虽然过去年限长了,我也可以告你诈骗,钱都要吐出来,你也要被抓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