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悯慈姐, 采访要开始了。”助理小刀叫她。
齐悯慈赶了两天活动,这会儿困倦地睁开眼,掐了掐眉心, 应道:“好。”
顺便给季淮初发了个消息:四点左右结束。
那边很快回她:好, 宝贝。
齐悯慈忍不住捂了下脸。
总感觉有点肉麻。
两个人从小认识,虽然他比她大三岁, 但几乎算一块儿长大。
他以前不这样的。
他们上个月刚领证结婚,或许是她对身份转变还不太能适应。
前几天他很不高兴,竟然是因为她飞z市没告诉他。
只是一个短暂的试镜, 她上午去,下午就回来了,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但没想到他会在意。
她争辩说:“可能太熟悉了,我还是忍不住把你当哥哥。”
然后他就开始宝贝宝贝地叫她了,叫得她很想找个地缝钻一钻。
太尴尬了。
细数起来他们谈恋爱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总有一种刚开始的感觉。
大学时候其实就在一起了, 只是他接手公司早,她课业又忙, 一直异地恋,因为从小到大关系都还不错,异地恋沟通就和从前差不多。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还是单身。
甚至偶尔想,他是不是对她本来也没多少意思。
结果毕业他就跟她父母提结婚的事,爸妈以为两个人商量好的, 也怪她反应慢半拍,等她觉察到不对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从民政局出来了。
然后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结了婚。
不过虽然有点混乱仓促,但她内心对他一丁点的犹豫和排斥都没有。
他其实……哪里都挺好的。
想到这里, 齐悯慈忍不住笑了下。
化妆师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了片刻:“perfect!”
那是一个混血的男化妆师,长得非常的iional,但有着一口地道的北方口音,即便说普通话也无法消除,听起来非常的具有反差感,也会忍不住被他的爽朗感染,于是齐悯慈忍不住笑了笑:“谢谢。”
“您笑起来真好看,但是笑容太少啦。”化妆师伸出两根食指把嘴角往上提,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多笑笑!”
“好的,”齐悯慈被逗笑了,由衷地再次说了句,“谢谢。”
季淮初似乎也这样说过她。
她大约天生就有些钝感,又或者只是慢热了些,所以总被人误认为冷淡。
小刀再次探头:“悯慈姐,要开始咯。”
齐悯慈起身跟了出去,被领着去了采访间,主持人已经等在那里,看着手里的采访提纲,有些兴奋地坐直了身子。
今天要提问的这个艺人是光谱娱乐当红的女艺人,据小道消息说还是光谱的幕后合伙人,为人十分的低调,凭借出色的演技火速蹿红,但似乎不怎么经营自己,也几乎不接女一号,被戏称为金牌女配。
上部剧大爆,她作为女三号也火速出圈,戏里是个偏执疯狂的大反派,没想到私下里却十分温和礼貌,虽然有一些冷淡,但挺好说话的。
“齐老师真人真是太漂亮了,美到我失语。”主持人在热场,语调有些夸张,但确实也是心里话。
齐悯慈微微欠身道了谢:“您也很漂亮,眼睛格外好看。”
她语气真诚。
主持人开心地笑了:“谢谢谢谢。”
……
采访进行到一半,主持人终于开始带入一些私人话题了,这些和对方的团队确认过,竟然一个都没驳回的,所以她今天才有些兴奋。
八卦是人的天性嘛!
“不知道您看没看网上的评论,大家都在惋惜您英年早婚,是真的吗?”
也不是觉得她不能结婚,就是觉得她看起来年纪还很小,而且身上就有一种漠视周围一切的气质,实在不像是会过早步入婚姻的那一类。
网上最开始出圈的照片上,她站在破败废弃的烂尾楼的天台,扶着脏兮兮的栏杆懒倦地抽着烟,浓密的长发随意地散着,长裙委顿在斑驳的水泥地面,她仰着头,眼神放空望着天空掠过的飞鸟,身上像是藏了无数的故事。
她那天只是为了入戏在找状态,意外被拍了,她的美极具冲击力,摄影师也很会捕捉,所以照片被四处转发。
大家都觉得她本人很可能是个拽酷冷感型的大美人,但其实她私底下却显得温和,虽然的确有一点疏离和冷淡,但交流起来却让人感觉不到一点不适,反而会有一种亲切。
齐悯慈点头,她不喜欢戴戒指,婚戒做成吊坠挂在脖子里,哪怕参加活动,非特殊原因她也不会摘下来,她对已婚的消息一直都是没有隐瞒的,这会儿掏出来给主持人看了一眼:“结婚已经有两三个月了。”
“听团队说你未来一年没有工作安排,是准备去度假吗?”
“不是,刚查出来有宝宝,所以可能要休息一阵。”
主持人捂嘴道:“天呐,听说您蜜月度了一个月,所以是……蜜月宝宝?”
这个主持人有些浮夸,齐悯慈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些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她知道对方想知道什么,索性直接说了,“嗯,和网上说的差不多,我和我老公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谈恋爱早,所以结婚就……也早,不过宝宝是意外,但我们都准备好了,就打算生下来了,我的工作量本来也不多,筛除了一些之后,就没什么了。”
走出采访间的时候,小刀小声附耳说了句:“季先生来啦!”
齐悯慈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步伐快了一些。
季淮初自己开车来的,齐悯慈弯腰钻进去,顿时就笑了,“你怎么来了?”
季淮初故意道:“跟我说下班时间,不是让我来接你?”
齐悯慈以为他误会了,忙说:“就是跟你报备一下,不用特意来接我的。”她抬腕看了下时间,“你翘班来的?下次不用这样了。”
她并不是个执着老公接送自己上下班的人,她有私人司机,公司也给她配有司机。
——或许这也是她为什么总觉得没有恋爱的感觉,她和季淮初都不是太依赖他人的人,谈恋爱谈得非常理智。
季淮初笑了笑:“逗你玩呢,怎么什么都当真,我是老板,没人管得着我。是我想来接你。”
齐悯慈钻进副驾驶,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很轻地“哦”了声,问他:“那……回家?”
“回我妈那儿可以吗?一起吃个饭。”
齐悯慈点点头:“好。”
叶阿姨从小就待她很好,只是她还不适应阿姨变妈妈,以前天天赖在叶阿姨家里,婚后倒是不常去了。
2.
怀孕的消息还没正式告诉家里,回去一趟也好。
可是她突然想起来,“没带礼物。”
红绿灯,季淮初看她懊恼的神色,忍不住拉了下她的手:“结个婚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
以前她也没少去他家里,跟回自己家也没两样。
她在他家吃过饭洗过澡睡过觉,堂而皇之进过他卧室,再没有一个外人比她对那里更熟悉才对。
齐悯慈也说不好,只好回答:“那……身份不一样了嘛!”新婚没多久,也没回过几次家,见了长辈总不好空着手。
事实上她到现在还没习惯改口叫爸妈。
叫了二十年的叔叔阿姨,实在是很难突然转变。
她说话常常没什么表情,淡淡的,透着点冷淡薄情的意味,相处起来才会知道,再温和不过。
纠结的神情也显得可爱。
“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他抬手,掌心在她小腹覆盖了一下。
齐悯慈有些不好意思,偏过了头。
绿灯,车子刚好启动。
大概太累了,她靠在那里,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似乎还做了梦。
梦到她和季淮初的婚礼。
那天她全程宕机状态,以至于蜜月的时候还经常会恍惚一下:真的结婚了吗?
两个人结婚的原因是有些戏剧化的。
她是被收养的孤儿,几乎从记事起就跟着养父母一起生活了,养父母一家住在季家的隔壁,独栋别墅,私密性很强,邻居之间本来可以互相没有交集的,但恰好齐父和季叔叔是大学同学,虽然不太熟,但住在隔壁,慢慢就有了来往。
后来两个小孩关系不错,走动就更加多了起来。
齐悯慈第一次见季淮初的时候是六岁,那一年她刚被收养没多久,她童年大概过得很不好,五岁被警察解救出来后因为无法确认父母,之后被送进了福利院。
后来听说她当时整个人都非常的“叛逆”“狠毒”“不服管教”,常常干出一些反人性的事,那时有个儿童心理医生几乎寸步不离跟着她,一边研究,一边纠正她的行为,一边帮助她治疗心理上的一些认知问题。
福利院联系了很多人,但没有人愿意收养她,害怕她没法教好她,怕她长大了是个恶魔。
因为据说虐待她的人是个极其变态的疯子,而她被解救出来的时候,思维和行为都和那个人很像。
养父母生育了一个女儿,但女儿因病夭折了,伤心过度的他们一直没有再要孩子,再后来想要领养一个。
他们去福利院的那天,她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生活老师把她的玩偶洗了,她大发雷霆,场面应该很不好看。
所以见第一面的时候,养母并没有看中她,委婉地对她表示了拒绝。
她无所谓地撇过头,转身钻进了图书室。
第三次来的时候,她一直盯着养母的包包上的蝴蝶吊坠看,那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宝石蝴蝶,美得让人很有破坏欲。
养母见她一直盯着看,就想把蝴蝶拆下来送给了她,被福利院老师制止了,说她破坏欲惊人。
她对很多事物喜欢的方式就是破坏和摧毁。
可养母很善良,她从齐悯慈的眼神里只看出了喜爱和渴望,所以尽管被提醒了,也不想让她失望。
可惜那双伸过来的手对于齐悯慈来说却像是一种应激开关,她狠狠地打掉了她的手,惊恐地后退。
养母无措地看着她,被赶过来的福利院老师拉去了别处。
福利院的老师告诉了关于齐悯慈的一切。
再后来养母就收养了她,办了领养手续的同时,似乎又签署了一份协议,大致内容是要保证定期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不可随意弃养。
她和别的小孩是不一样的,她那时候就知道。
她第一次见季淮初的时候也并不愉快,他看她一直在看花,就摘了一朵送给她,但她却满怀敌意地看着他。
她很长一段时间内交不到朋友,唯一会主动和她交流的也就是季淮初,大约年少的天真让他忽略了她身上的反常和攻击性,他只是觉得她有点怪,但那怪异又在他可接受的范围内,于是他对她好奇多过害怕。
齐悯慈后来已经记不得那时候自己什么样子了,有时候听别人描述还会觉得荒谬和好笑,仿佛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
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养父母对她很好,尽管所有人都在强调她的不同,但父母对她更多的只是倾注关爱。
她很幸运,后来遇到的人都很喜欢她。季淮初也对她很好,他比她要大上三岁,显得特别像个哥哥,上中学的时候,齐悯慈还短暂地迷恋过他,又因为自己生出的那点旖旎幻想而感到羞耻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