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梅看来, 之前支书眼神询问食堂的事是否与她有关时, 她就给了个肯定的回答。
那理所当然的,田村长家地窖被人掏空的事, 凭借支书的头脑,肯定也是能知道的。
如此一来, 自然就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思维惯性上出了个小错误的青梅可不知道江红军内心如何自我怀疑中,只盯着眼前堆成小山的粮食偷偷在心里估算着自己能分到多少。
虽然这些都是青梅一个人弄出来的, 只要她想,也完全可以私吞下来。
可青梅却从头到尾都没产生这个想法, 她自有一套自己的思维逻辑。
既然这些东西都是因为嘎子村等人来抢大岗屯共同财产才得来的, 那等价交换,换过来后这些东西的主人也归属整个大岗屯,分也当然就是该大家一起分,为什么会有用大家的东西换自己的东西这样的说法?
知道了这些粮食都是从田村长家地窖里弄出来的, 甭说别人了,就连江红军都心惊胆战的。
可也可能还把东西给还回去吧?
所以顶着众人佩服尊敬仰望的眼神,江红军硬着头皮没解释,只让大家也甭造饭了,赶紧就随便弄点热水, 把带在身上好些天都已经干硬的饼子泡吧泡吧随便填两口吧。
饼子不多, 原本是准备拿来烘烤一番作为加餐的,现在也只能当作主餐, 每个人分到小半个巴掌那么大点儿。
泡了水后, 也就是一小碗糊糊, 众人都随便喝下去,再把洗碗水也喝了,好歹肚子里没饿得火烧火燎的疼了。
众人也没意见,他们倒不是怕嘎子村的人知道了要如何,而是担心人家追上来要把粮食抢回去。
这么多粮食啊,都抵得上他们屯子两年大丰收里才能有的那么多了,就那,还是包括任务粮在内那么算的。
不说全部抢回去,就算是抢走几袋,他们也要心疼死了。
反正现在到了他们手里,就应该全部是他们的了。
一行人顿时忙碌起来,吃呼呼砍树桠做托架,因为都急着赶路,干活儿效率有了显著提高,不到二十分钟就忙活完了。
一忙完,江红军就挥着胳膊催促大家赶紧把东西搬上,加快脚步迅速撤离。
离开嘎子村的时候,天边就已经露出晚霞,好在今天天气不错,天色就暗得慢一些,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山凹小道上多了一条蜿蜒前行的火龙。
一直到半夜十二点多,青梅一行人才闹哄哄地回到了大岗屯。
放在平时,这个时间点,绝对是安静到大黄大黑都没动静的时候,可今晚上屯子里却有不少人听见动静就点了灯出来张望。
才被抢了东西,打猎队的人又紧跟着撵了过去,大岗屯谁家没有一两个爷们儿在打猎队里呢。
一想到他们去的是嘎子村那个出了名的恶汉村,谁能不担心呢,就怕发生个啥意外,自己家的爷们儿就那么没了。
这会儿听见了忒大的动静,可不得家家户户急忙掌灯出来张望么。
这一晚,大岗屯整夜都没能平静,哪怕后半夜众人都各回各家了,躺在炕上两口子都忍不住嘀咕起在嘎子村发生的那些事,以及带回来的那许多粮食支书会如何处理。
这年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事关粮食,可不就让人安宁不下来,心口里都在怦怦乱跳么。
刘大妞跟秋老太也等回来了许大河,因为有青梅在,刘大妞跟秋老太倒没怎么担心许大河的人生安全。
不过是习惯使然,不看见家里的顶梁柱回来,总睡不踏实,大半夜了听见外面的动静就一骨碌爬了起来。
秋老太到底年纪大了,在家等到儿媳妇接了儿子回来,打量一番确定大儿子平安无恙,又问了小儿媳。
知道在嘎子村是小儿媳揍人,而不是被揍,也就不多问了,精力不济地打了呵欠就回屋睡觉去了。
刘大妞还要忙活着给当家男人做饭,两个孩子可没那么多大人的烦恼,早就呼呼大睡了。
这会儿,刘大妞跟许大河两口子就坐在厨房里,一个烧火一个做面疙瘩汤,两人就说起嘎子村发生的事。
刘大妞听说弟妹一个人就打翻了上百号人,惊得手上的锅铲都忘记搅了。
不过想了想,刘大妞又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甚至还说:“可不咋滴,弟妹那能耐,单手就能打死熊瞎子,杀狼跟玩儿似的,上百号人又不能一窝蜂全扑过去打一个人,还不是得挨着挨着来。”
许大河听媳妇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理儿,对于青梅一个人打那么多人的事实也觉得没那么值得惊讶了。
两人又说到食堂里的肉跟田村长家的地窖,说到徐大海竟然请全嘎子村连吃三顿肉,刘大妞心痛得喷着口水骂人。
说到田村长家的地窖被掏空了,刘大妞又乐呵,乐呵完了忽然想到啥,眉头微微皱起,而后叹气:“弟妹还是太耿直了,那么多粮食,换个人还不得偷偷藏起来。”
许大河不以为然:“那哪可能,这事儿可是支书提前安排好的。”
刘大妞恍然,忍不住笑:“没想到支书看起来挺正派的,脑子里还有这许多弯弯绕绕。”
却不是贬江红军,而是夸他脑子活络。
许大河也跟着感慨:“可不是嘛,不过支书这也是为了咱们,今年收成这么差,不这么干,俺们咋熬过今年?”
九月之前还能勒紧裤腰带吃去年留着的预备粮,可再勒紧裤腰带,九月之后也是撑不下去的。
再加上入冬以后山上也不好弄别的食物,现在忽然弄来这么一大堆粮食,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这边两口子感慨着支书为了他们牺牲良多,同时大岗屯里也有类似的对话正在进行着。
而江红军本人,回去以后被媳妇儿老爹一番询问,却是说了事实真相。
老支书皱着眉,听到最后,闷着没说啥,倒是江婶子,一边给男人端上饭菜一边说:“梅子这次可是给你送出个好名声,就现在这情况,谁能知道明年会是啥样儿?能多这么些粮食也是给大家一个安心。”
饭菜放好,又给江红军递上筷子,江婶子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再说了,这次这事儿本来就是嘎子村不对在先,虽说当时他们没伤咱们屯里这一群老弱妇孺的,可那不是恰好碰上大柱他们回来了嘛,还有那么多肉。”
“爹,我还记得十多年前那场饥荒也是干旱,地里庄稼全干死了,听六婶儿说,那时候嘎子村为了自己活命,可没少断别人的活路,就这点粮食,咱也算劫富济贫了。”
江婶子娘家不是附近生产大队的,而是清水镇往另一个方向的大队,对于嘎子村的了解,多是来源于大岗屯的人所说。
劫富济贫这个词儿用得不算恰当,不过江婶子就是这么想的,完全不觉得青梅这么做有啥不对的。
老支书摇头:“我倒不是说青梅丫头做得不对,主要是我发现这丫头有点儿蛮,一根筋,觉得该做啥就直接做了。现在还好,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可万一……”
老支书没说尽,转而说:“那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的苦多了,现在是什么事都进不了她的心,除了吃的。”
听到这里,江红军才算是听懂了老爹到底在担忧啥。
想到自己小时候经历的那场大干旱,江红军也不由露出凝重的神色来。
青梅那一身本事,已经不是几个大汉近不得身了,而是上百个大汉都只有挨打的份,江红军觉得那已经不在普通人范畴了。
万一这干旱像十几年前那场一样,一旱就是好几年,地里没个出息,大家伙儿家里没了粮食下锅。
那到时候青梅怕不是要走上嘎子村徐大海他们那样的路子,去抢别人的口粮。
喝了一口汤,江红军想了想,说:“这次青梅也是大功臣,咱们明天分粮食的时候,应该给她多分些。另外,咱们屯子后面不就是龙凤山嘛,青梅喜欢吃,凭她的本事,山里就算是人熊也能成她口粮。”
老支书想想也是,又想青梅至今也没仗着自己的本事做啥损害别人利益的事,性格虽然一根筋,可本性还是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