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花花盯着瞅了几眼, 旁边的陆明文好奇靠过来,直接读了出来, 陆建勋脸红成了柿子, 抬脚轻轻踹了他下, “认识几个字了不起啊,妈自己会看。”哼哼卿卿的把豆腐干展开,嘴里抱怨陆红英害人, “妈,你不知道三姐在学校干了啥, 明明她遇着麻烦我帮她出头, 结果她骂我祸害祖国的花朵, 她也不想想, 我是禽兽不如的人吗?还说亲姐弟,她都不相信我。”
最开始陆红英把信给他时他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红英劈头盖脸就一顿骂, 还说要让薛花花打他,吓得他晚上睡不着,想如实告诉薛花花吧, 陆红英又嫌他窝囊,丁点事就找薛花花拿主意, 弄得他没办法, 憋在心里谁都没说。
越想越觉得不该瞒着薛花花, “妈, 我不是故意瞒着的, 你不知道学校里的女生多难缠,我打豆腐干呢,她们就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吵得我耳朵都快聋了。”更重要的是,观看他打豆腐干的人太多,他不敢表现得太张扬,硬是逼迫自己输些出去,免得太招摇引来麻烦。
因为这个,他正苦恼着呢。
薛花花看了两行,心底微微有些诧异,她没意会错的话,写的是情书吧,学校里的学生才多大点年纪就懂这些了?她想了想,语气不明的问,“你做啥事了?”
就陆建勋这种毛毛躁躁的性格,谁会崇拜他啊?
老实说,陆建勋自己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过跑到贾家闹了场而已,事后陆红英教训他多管闲事,她自己的仇自己报,他插什么手,本来她揍贾老四几下事情就过去了,他掺和进去硬是弄得人尽皆知。
陆建勋揍贾老四的事陆明文和陆德文在学校里也听说了些,此时听薛花花问起,陆明文甚是积极的举手,“我知道我知道,贾老四想抢三妹的搪瓷缸,四弟为三妹出头,去贾家把人给揍了,整个公社小学都知道这事,都在夸四弟勇敢厉害呢。”
对陆建勋来说,帮陆红英出头是天经地义的事,没啥好称赞的,相反,如果知道自家姐姐被人欺负却充耳不闻,那样的人才该被唾弃,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儿而已,因此,他说道,“学校里的人乱说的,他们说我跑到贾家吓得贾家的人屁股尿流躲在床底下不敢出来,才不是那样的,贾母哭天喊地想跟我拼命来着,但没人帮她才没动手的。”
薛花花吃惊,她天天在猪场,没怎么问过陆红英在学校里的事,压根不清楚有人抢东西。
搪瓷缸是给陆红英和西西装饭用的,没想到这个东西都有人抢,“你揍了人家,人家不会报复三妹吧?”
“他们敢?我三姐要有个好歹,我弄死他们全家。”陆建勋义愤填膺的握起拳头,旁边的陆明文扯了扯他手臂,“以三妹的性格,哪儿用得着咱出面,她自己就能把他们全砍了。”陆红英性格随他妈,吃不得半点亏,谁惹她谁倒霉。
“对对对,三姐真的很厉害,我到贾家的时候,贾老四已经被她揍得鼻青脸肿了......”
陆明文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那些人也不想想陆红英是谁生的,打她的主意,嫌自己皮紧哪?
兄弟两说起陆红英打人心头那叫个心情澎湃,与有荣焉,薛花花没个好气的骂他们,“还不赶紧洗手吃饭,是不是要我喂你们啊。”陆红英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她既然动手,肯定对方做得不对,薛花花不否认自己有私心,但更多的是她相信陆红英的人品。
果不其然,她问陆红英打架的缘由,陆红英和她说了原因,哪儿是抢什么搪瓷缸,分明是对方居心不良,幸亏陆建勋拿着半句话就开跑,要不然事情传开,对陆红英名声不好。
“妈,贾老四不敢在我面前晃悠了,你别担心。”陆红英并没把贾老四的事儿放在心上,哪怕贾母时不时跑到小学外面骂她老姑娘,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她也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如果表现得畏畏缩缩,那才上了贾母的当呢。
薛花花提醒她,“你是女孩子,多注意点是好的,以后再遇着这种事,你别跟人推攘动手,喊你大哥他们出面,吃了这么多年饭,总要干点什么才行。”
陆红英想象了番陆德文陆明文脸红脖子粗跟人打架的情形,那还是算了,以两人胆小怕事的性格,肯定站不了上风,陆德文豁是豁得出去,肯定又是用那招‘你打,你打死我啊’,而陆明文,扭扭捏捏举起手,惊慌失措不知打对方什么地方。
真要那样,不如她亲自动手利落。
薛花花拿着扫帚扫猪圈,扫了猪圈就能收工回家,陆红英赶紧找扫帚帮忙,她四周逡巡眼,不见刘云芳身影,小声问薛花花,“刘三婶今天也没来?她是真病还是假病啊?”猪场里的事她不清楚,但李雪梅说刘云芳病了,向队长请假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上了年纪,或多或少有些毛病,刘云芳当了真,以为自己要死了,找人去家里打棺材,还挨个挨个通知亲戚,让他们来探望,说没准以后就见不到了,弄得陆家天天人进人出的,比死人的家里阵仗都还大。
她让李雪梅在家里照顾刘云芳,学校的课她代她上,李雪梅没答应,坚持天天带小明去学校,也不知刘云芳情况咋样了。
薛花花让陆红英就在外边站着,别进去把鞋子弄脏了,至于刘云芳生病的事还是孙桂仙告诉她的,前几天晚上有人听到刘云芳和陆明吵架,第二天刘云芳就没来猪场,第三天就说生病到公社医院去了,直到现在都没来。
薛花花扫猪圈的动作又快又利落,刷刷刷的,几下就完成了,扫到洞边漏不下去的,弯腰用棍子捅两下,麻溜得很,不像知青房的两个知青,做事情尖着手指,生怕弄脏了自己的手,她趴在竹笆子上,望着薛花花有些弯曲的脊背,心里又冒出那个念头来,“妈,反正我教书每个月都有工资了,要不你明年就不上工了。”
他们几兄弟知道自己干活挣工分,薛花花其实用不着那么辛苦了。
薛花花好笑,直起酸痛的腰板看着陆红英,去学校教书后,陆红英长胖了点,不过看着还是瘦,她微微笑道,“不上工全家吃什么?况且妈才多大点年纪,哪有这个年纪就在家混吃等死的?”别以为家里条件看着好,实际如何她心里清楚,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家里顶多算有饭吃,距离小康社会还早着呢。
“我们能养活你。”
“妈知道你们能,但妈好手好脚的,还不到靠你们养活的年纪,况且,妈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可不能荒废了时间。”薛花花扭了扭腰肢,收起扫帚,脸上尽是对未来的憧憬之色,陆红英毫不怀疑她说的是假话,她妈是在鬼门关走了圈的人,想法眼界和同龄妇女不同,不管做什么,她妈都是正确的。
恰逢赵彩芝去外边喊人回来,说守夜的人马上就来,薛花花将扫帚收好,准备等守夜的人到了再离开。
天黑得快,片刻的功夫,外边就黑漆漆的了,她让陆红英和赵彩芝先回家,两人说什么不肯,偏偏今天不知怎么搞的,守夜的人迟迟不来,陆红英问赵彩芝,“建国叔今天安排了谁守夜?”
往回的话,守夜的人早就来了,今天咋这么墨迹。
赵彩芝皱着眉头,轻声答,“陆通三兄弟,还有卢红波他们。”话落,她目不转睛盯着夜色看了会儿,压低声音说,“刘三婶闹嚷嚷的,陆通他们暂时走不开,卢家也出了事,我听到英子奶奶跟刘华仙吵架,英子爸在旁边劝来着。”
“建国叔怎么安排那种不靠谱的人。”要陆红英说,像卢红波那种打老婆女儿不孝顺父母的人就该赶出生产队,不分粮食给他,免得给生产队招黑,还安排他守夜,也不怕他把猪拉去卖了。
赵彩芝扯了扯嘴皮,不知该说什么,刘华仙嫁给卢红波的目的是啥生产队的人都知道,偏偏卢红波喜欢得不得了,帮着刘华仙虐待自己老娘,陆建国找他说过两次,卢红波照样我行我素不当回事,生产队谁不说卢红波傻啊,自己有女儿有儿子不好好照顾,帮别人养儿子孙子倒是养得高兴,等他老了走不动了看他怎么后悔。
又等了会儿,卢红波和陆通他们才来,陆通他们还好,卢红波脸上有很多巴掌印,陆红英哼了哼,一脸鄙夷,刚走出院坝,就听到里边有人说,“红波兄弟,你脸上的巴掌是刘华仙打的吧,要我说,那种女人就是欠揍,你揍她两回她就不敢对你动手了。”
“活该。”陆红英嘀咕了句,挽着薛花花手臂,心情大好,喊前边举着火把的赵彩芝,“大嫂,明天我跟妈去猪场干活,你在家休息两天。”
赵彩芝转头,摇曳的火花照得她脸颊分明,赵彩芝笑道,“你们要抽时间复习功课,你想干活的话等考试结束再说吧。”
说起考试,陆德文他们最紧张的就是这个了,不仅仅关系到自己拿不拿得到钱,还关系到自己扫盲是否努力,无论他们多努力,考试考不好,一切都白搭,故而三兄弟非常用功,学习的劲头不输从前。
薛花花把考试时间安排在腊月二十四,家里分了猪肉,薛花花坐在堂屋里灌香肠,陆德文他们就坐在四桌上考试,赵彩芝学习进度慢,拒绝了这次考试,故而只有四兄妹,每人占一方位置刚刚好。
上午语文数学,下午历史地理,四兄妹神经蹦得紧紧的,埋着头几乎就没抬头张望过,好像完全注意不到周遭的情况。
赵彩芝带着西西和东东在陆明家串门,刘云芳吃了药身体不见好转,陆明他们几兄弟商量把她送到县城的医院检查,每家先各拿5块钱,李雪梅钱都准备好了,刘云芳说什么都不去,窝在床上不动弹,谁喊他骂谁,即便小明去喊刘云芳也不买账,还凶了小明两次,小明被吓着了,不肯再进刘云芳的屋子,天天跟在西西他们后面打豆腐干。
赵彩芝问李雪梅,“那你们今年在哪儿过年?”李雪梅爷爷在农场,前几天来信说感冒了,薛花花晒了些草药,问问李雪梅要不要去,如果不去的话就让陆德文他们送过去。
李雪梅在给小明做新袄子,闻言,她怔了怔,“去农场吧,小明奶奶的病说严重不严重,我们留在家帮不上什么忙,倒是我爷爷的病得更厉害些。”依照李雪梅的意思,前段时间她就去农场了,陆明让她再等等,等刘云芳身体好点了,把小明留在家,免得到了农场他们分不出精力来。
结果,一等就等到现在。
“那好,西西奶奶挖了些草药,到时候你们一起带过去。”
“婶子太客气了,每年都送礼,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李雪梅笑着说。她帮陆德文他们扫盲不过小事一桩,她相信,以薛花花长远的目光来看,即使没有她,薛花花也会想方设法让陆德文他们读书认字,认真计较起来,扫盲这件事她也沾了光,她不教陆德文他们的话肯定不会巩固学过的知识,这样就没机会进学校当老师。
说起来,她还得感谢薛花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