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星起月上,马车已经走过了斜阳,走过了落霞晚虹,走进了“黄昏之后”。
“人约黄昏后。”
路很长,月已上,路旁却没有柳树,也还没看见柳梢。
但马车上的人知道,前面一定会有很多柳树。
也会有晓风,残月。
自然也有杨柳岸!
可能还会有很多螺蛳粉。
因为他们前往的方向是柳州。
月儿半弯,已是初八,已近十五,在没有雨的夜里,初八的月亮也已经很亮。
上弦月。
何况在月亮旁边,还有满天的星斗。
郭来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洁白的月光。在这样的夜晚,目之所及,可以看得很远。
他毕竟没有那么容易睡得着。
他更加不想浪费。
即使没有柳稍,他也不想白白浪费了这个月白风清的夜晚。
何况,在看过络新的那迷死人的一笑后,没有几个男人会很容易睡着。
“今晚能不能到柳州?”
郭来看向窗外被月光映得灰白的官道,问道。
马车在路上很平稳也很有规律地摇晃,让坐在里面的人觉得很舒服。
“到不了,路只走了一半,要到柳州,大约还有五六个时辰的路程。”
“前面有一个小镇,叫做黎塘,我们今晚会在那里住宿一晩上。”
络新见他问,也看了一眼前方的道路,回答道。
她不再那么冷,回答得很自然。
她的声音已经没有那么冷,表情虽然依然还有些“正经”。但总也算是有了表情。
“正经的表情”也算是一种表情。
因为她的“壳”已经被打破。
很少人收了别人一万两银票,还会继续板着脸。
除非这个人本身自己就有一万两银票。
但真正将她的“壳”打破的,却是她自己,她用自己的“笑”,将她的“壳”打破了。
无论方才的笑,是真是假,是不是因为郭先生那五千两的银票,她毕竟笑了出来。
而人一旦笑了出来,心情就会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心情放松的时候,对人的态度也会自然而然地改变。
而很多事,只存在零次和很多次的区别。
一旦有了第一次,无论愿不愿意,真假与否,就很可能会有第二,第三次,和之后的很多次。
防备也是一样,一个人的防备,通常在第一次被打破后,就会渐渐放下。
即使自己还不知道为什么,防备之心,也会在不知不觉间就慢慢放下,到最后消失了。
就如喝酒,只要第一杯喝下去,就只剩下了醉与不醉,而不存在少喝几杯,多喝几杯。
笑,也是一样,一旦笑了出来,心情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变好。
所以,平时没事的时候,应该多笑一笑。
也应该让身边的人,多笑一笑。
“听说柳州很多柳树?”
听到她说的话,郭来又再看向夜空,心不在焉地问了一个问题。
无论谁一时冲动,随手花了一万两银子,又不好意思再开口要回来的时候,都会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络新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很多问题,在很多时候,其实不需要给答案。
也错过了回答的时候。
因为郭来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马车正好停了下来,又在七丈处停了下来。
郭来与络新朝前方看过去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一个人。七丈之外,灰白色的官道上站着的一个人。
一个身着黑色长衫,很高很瘦的中年男子,端端正正,大大方方地站在官道中间晒月亮。
郭来发现这人的衣服与“车夫大哥”衣服的颜色很像。
都是黑色的。
但这个人却没有戴斗笠,在月光下露出高高束起的长发,和一张苍白的脸。
白色月光下,银白色的长发在夜风里轻轻飘起。
脸上的一双眼睛,在月光下看过去,竟似是灰色。
而这双灰色的眼睛,并没有看着他们已经停下来的马车,只是在默默地看着他自己的手。
一只跟脸色同样苍白手,微微抬起在身侧。
对影成三人。
但这只正在晒月亮的手里,没有酒杯,却是握着一柄长剑。
长剑已经出鞘,在月光下映出一汪清澈的流水。
“‘龙城’商家,无常白剑,李一寸。”
络新盯着这个站在大马路中间,挡下了八辆马车七匹马,却还像是在自己家厨房,静静看着自己手里的菜刀的男子,轻轻说道。
“龙城”?郭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