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史万里已经是四品,他必须保持着这种“合作”的关系。
只有合作,他才稳住自己的船,才能有钱买更新更大的船。有更多的人划船,才有可能继续走下去。
退了一步来讲,即使他不想再走下去,也必须合作下去。
因为即使不想去往大海大洋。他也已经在江里,在船上。
还是要有人划船。
船在浪里,不进则翻。而日常对船的修理和维护,也是需要银子的。
因为他已经上了船,从第一步沿着水开始走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要上船。
而且,麻辣麻花是蒙古人,而他是一个汉人。无论官阶如何,出身的阶级,是无法改变的。
但他不喜欢在说话这样被人这样盯着。
从来都不喜欢,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他们即便没有办法在我们手中争到地盘,这一路而来所看所闻,也知道得太多了!”史万里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麻辣麻花看着天边的云彩,又问。
史万里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自己提出了个问题。
“兵部行文,却没有标注官职。没有圣旨,来的也不算是钦差。如此不明不白,着实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这个不明不白,却正是丞相的聪明之处。”
史万里看了一眼麻辣麻花:“他是在试探……。”他继续解释说。
这个“他”,史万里指的自然是远在大都的丞相脱脱。
“哦!”麻辣麻花也看着他。
“他们只来了九人,我们手里却有一个江浙四翼之一的上万户府。明面上的力量,是比都不能比的。”
“若是他们凭九人之力,能够把我们拿下来,则证明我们没本事,输了也是应该的。”
“若是拿不下呢?”麻辣麻花问。
“必须要拿下!”史万里却两眼闪出光茫,语气缓慢,却很坚决地说道。
“为何?”麻辣麻花茫然不解。
“但却不是由他们九个人拿下来。”史万里声音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嗯?”麻辣麻花继续不解。
“由我们自己给他!”史万里看着麻辣麻花,手握成了一个拳头,用了用力,接着说下去。
“既然他们没有本事拿下,那么我们就是赢家。既是赢家,又为何还要送出去?”麻辣麻花看了一眼史万里握手成拳,抬头问道。
“大人请过来这里看。”史万里说话间从书架拿出一份地图,在桌上打开了手里的地图。
天未黑,斜阳尚照,落霞晚虹,房里却已昏暗。
他看着麻辣麻花,将桌上的烛火移到地图旁,烛火摇曳。
史万里用右手的食指在地图上点了一下大都,然后又点了一下台州。
他又缓缓地划了一条直线,在大都和台州之间。
麻辣麻花明白了。
他在台州,丞相脱脱在大都。
他离皇帝很远,脱脱离皇帝很近。
脱脱可以每天都见到皇帝,他不能。
脱脱可以每天都跟皇帝说话,他不能。
脱脱可以每天在皇帝面前说他坏话,他也做不到。
而,皇帝最大,麻辣麻花只要是还不想造反,就只能听皇帝的话,无论生死。
所以,他终究是斗不过脱脱的。
他抬起头,看着史万里,会意地点点头。
“而脱脱要的也只是地盘跟银子。即便要了地盘,终究还是要人来管。至于是谁来管,也许并不是那么重要,甚至如果还是我们的话会更方便。”史万里又再继续说下去。
“而我们本来也打算给他,但是有一条,很关键的一条。”
“被人抢走和主动地送过去的结果,是不一样的。”史万里说完,看着麻辣麻花。
“所以我们先打,再送。”麻辣麻花接着说道。
“让他知道难处后又得了我们的好处,到时候我们把该给的都给他,却还是由我们来管理。”史万里接着又说道。
“这样,他得到了想要的。而我们,在新朝里也有了个靠山。”
“但地盘却还是在我们手里,给多给少,久而久之,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史万里又笑道。
“那么城外的几位?”麻辣麻花看着史万里,虽然是在问话,但目光里全是试探之色。
“他们恰好给了我们表明自己态度的机会。”史万里似水并没有看出麻辣麻花眼神里的声音,微笑道。
“先打的态度,和打给他看的决心。”
“将军百战死,而城外的几位,本来就是来平海寇的!”他又接着说道。
“所以,你其实是一个帐房先生。”麻辣麻花听完,凝视着史万里。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史万里看着麻辣麻花,愣了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打得一手好算盘!”麻辣麻花接着笑道。
这是真的在笑,因为他又赢了一回,不但赢了远在大都的脱脱。也赢了近在眼前的史万里,还是将他捏拿在自己的手心里。
很多老板都不喜欢属下太聪明。但若是老板喜欢装傻,那么下属只能去装聪明,聪明地把他想要说的话说出来。
装傻的尺度却不是那么容易把握,如同若是要去装聪明,也不是那么容易。
史万里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在麻辣麻花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斜阳时,偷偷用手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冷冷的汗水。
虽已是初冬寒凉,史万里背上的夹衣里却已快被汗水浸湿。
很多事情,如果你不去想得太多太复杂,它们就会变得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