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在察觉京曼等人忽然凭空消失却没有声张的那一刻起, 雅卢丁就在心底悄然做出了选择。而被科莱南挑破谎言后，他就更加没有退路了。

雅卢丁感觉死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但在死之前, 他会尽力满足让自己好奇的一切。

“我听到他的分析了。”

对于雅卢丁的提醒, 赵如眉松开手后, 站在黑暗里等待赤扁蛇汲取食物期间平和说。

“忽然消失这点，你们是怎么办到的？”雅卢丁背部贴着墙, 用很微弱的气音问。即便有人在附近，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一种欺骗你们视觉的小把戏。”

赵如眉说：“我以为你会更加好奇我们的目的。”

“我的确好奇这些, 我能知道吗？”雅卢丁坦然问，他能感觉出来京曼当前掌握的信息比他知道的更多, 他一定能在京曼这里有所收获, 前提是京曼愿意告知。

在双方信息对等, 甚至被对方掌握了大半的情况下, 耍心机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愚蠢手段。

他之前打掩护等举动一落入了京曼的眼里，而科莱南又把他绑在了京曼等人的船上。如果他做到这种程度, 京曼还对他有所隐瞒，雅卢丁会重新考虑这个合作关系。

“你知道现在的年份跟日期吗？还有舞会举办时间与举办楼层。”赵如眉没有一股脑回答，而是反问雅卢丁。

这些问题让雅卢丁顿了下, 他甚至需要仔细回想一番, 才能记起来。这让他心底有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舞会才刚举办, 为什么这些记忆像生了锈？

“舞会邀请函写下的日期是红辉联邦旧历127年6月6日。”

雅卢丁心里想归想，嘴上还是告知了自己记起的信息：“舞会举办时间是晚上7点, 地点在蔷薇城堡一楼。”

[不知道这城堡能不能出去，要是可以出去找人问问当前时间就好了。就城堡一楼的规模，感觉没个三五年根本发展不起来啊。]

[如果真过去了这么久, 这些客人就算之前是活人，现在也该死了吧？]

[我估计出不去，主播走了这么多房间，我就没看见有窗户，只要是个洞都挤满了干枯的蔷薇枝条。]

大弹幕：[希望主播能尽快解开舞会循环，我真太好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大弹幕：[好奇+1！]

在观众讨论时，赵如眉对雅卢丁这番说辞进行了二次确认：“这些时间你确认自己没记错？”

京曼的询问让雅卢丁眼神微变，在脑海里反复核验这些信息，他坚定说：“没有错。”

“但这里并不是一楼，而是城堡二楼。”赵如眉等到赤扁蛇吃饱喝足发出细微咝咝声时，把它收回物品栏，摸黑招呼雅卢丁说：“跟上。”

黑暗并不适合走动，即便有声音从前面传来，雅卢丁的动作依旧很慢速，他大脑正不断思考京曼的话。

“二楼？”

雅卢丁伸着手，边在前面晃动，边带着些许质疑说：“舞会确实是在一楼举办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黛丝说过，她从小到大就是住在城堡一楼，因为一楼很方便她随时给蔷薇浇水。”

“蔷薇城堡有地下室吗？”赵如眉随意说。

“没有，我从未听说过。”

雅卢丁否认说：“如果蔷薇城堡有这些东西，黛丝必然会分享，她是个很乐观外向的女孩。”

在两人交谈时，一束刺眼的光忽然从前面射过来，还忽闪了两下，雅卢丁下意识眯了眯眼。

“光有点刺眼。”

赵如眉对已经抵达目的地的队友说。

“这里的地面不确定是被蔷薇挤破的，还是其它原因碎掉的，有一个很大的洞，不过你应该能猜到结果。”牧童把强光手电筒照向其它地方，交流情报说。

雅卢丁沉默地听着，跟着走在前面的青年来到房间入口位置，目光稍作打量地看了眼一身华丽打扮的柯希。他对这位贵族客人没什么印象，甚至没见京曼与他交流过。

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会是合作同伴。

雅卢丁想到这，忽然反应过来京曼还没有告知他进入蔷薇城堡的目的是什么。他抬眼看去，只见在一束光的照耀下，跟人体血管似的干枯蔷薇枝条将这个房间的墙壁与天花板覆盖得密不透风。

而在房间临两面墙的那个直角处，地板破了个很大的洞，像手腕一样粗壮的、干枯无水分的蔷薇枝条伸出来，把这个洞塞得满满的。

墙壁、天花板，以及地面上的那些枝条，都来自于它们的分支。

“为什么蔷薇会在这里生长？下面是悬空阁楼吗？还是肥沃的土壤？”雅卢丁还是把这一层认定为一楼，看着这个茂密的蔷薇长势，有些疑惑。

他觉得京曼等人过来探查，肯定是有什么发现或是这个地方存在价值。

但从目前来看，整个房间除了干枯的蔷薇枝条外，什么都没有。别说信息与线索了，连一套家具都没。

赵如眉拿出忍者小人之前画的三张地图，每一张代表一层楼，其中一楼是蔷薇枝条密度最高的。而二楼除了举办舞会的城堡大厅与当前这个宽敞却封闭的房间外，其它地方并没有缠绕的蔷薇大树桩。

至于三楼是整个蔷薇城堡里，蔷薇枝条密度最低的。

“下面是一楼。”针对雅卢丁的询问，拿着手电的牧童回答说，“不过这个大洞被蔷薇挤满了，也有可能下面实际上是位于一楼的室内花圃。”

“你们为什么这么肯定下面就是一楼？”雅卢丁忍不住问。

“我们顺着楼梯下去过，你也说了蔷薇城堡没有地下室，那下面只能是一楼。”牧童刚才听到了队友跟雅卢丁的交流，他陈述事实道。

“下去过？怎么可能……”

雅卢丁发现这些回答非但没有解决自己的疑惑，反而随着深问下去，问题越变越多了，“我可不记得你们在舞会正式开始前，有离开过舞会大厅。”

“这一次舞会是还没有下去，但之前的舞会下去了。”牧童也没问京曼这话能不能说，他能把人带过来，就说明是可信的，且本来这一周目六人的计划就是找npc客人弄到更多情报。

表层情报可以通过单方面提问获取，但深层次情报，必须要进行交互才能挖出来。

“简单来讲，就是在你看来才刚开始的舞会，实际上已经在这座城堡里进行了很多次。只不过每次结束后，你们都会忘记这些经历，并开始新的舞会。”牧童说。

雅卢丁：？？？！

京曼等人忽然消失，且行迹变得诡异起来，他也只以为这伙人是有别样目的，例如盯上了城堡的蔷薇？可他没想到深究下去，居然玩得这么大，连舞会重复进行这种不可思议的说辞都冒出来了！

他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但脑海却忽然涌现自己感到怪异与不对劲的众多细节……

“走吧。”

在雅卢丁发愣期间，已经确定好新路线的赵如眉收起地图招呼道。

“……去哪？”雅卢丁回过神问。

“去一楼。”赵如眉示意牧童把强光手电给自己，走在前面说。

雅卢丁还以为两人是为了说服自己才特意去的，他也不想信，但他的感觉却已经信了七八成。

“你们说的这个舞会重复，如果是真的，那又是谁干的？你们是为了这个重复而来？”雅卢丁试着以两人的脑回路思考提出问题。

“我们是被困在了这个循环里，只不过跟其他客人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我们记得每一次循环发生的事。”牧童说，“我们正在寻找制造循环的幕后黑手。”

“你们记得之前舞会的记忆，那应该知道谁才是黛丝的挚爱吧？还是说所有人都死了？因为找不到挚爱，舞会才一直循环？”雅卢丁用自己的认知思考道。

已知真爱考验会死人，如果全都不是，那全部被杀死简直太正常了。

“但这也不对。”

雅卢丁分析说：“黛丝与其他客人不可能具备这种让舞会循环的能力，这或许只有很厉害的魔法师才能办到，可那些魔法师从来没有露面过。或许黛丝那位未曾露面的挚爱是魔法师？但他让舞会循环的目的又是什么？”

跟在雅卢丁身边的牧童不禁看了他一眼，玩家跟npc除非开局就利益一致，处于同一个阵营。不然对于副本里的npc，大多数玩家都是持保守与警惕态度。

但雅卢丁的分析，让牧童有了不同观感，处于副本世界的npc只要把握好，也可以是不小的助力。

就像眼下的雅卢丁，在情报上面，他有着玩家无法替代的优势。

“你对黛丝的挚爱了解多少？”牧童追问。

“在参加舞会前，我一直在在外游历。关于挚爱我只是大致听人提起过，并没有亲眼见过。但即便是提起这件事的人，同样也是道听途说，黛丝的那位挚爱，出现得很突然，消失得更是奇怪。”

雅卢丁认真回忆道。

“你当时在游历，黛丝怎么会认为你有可能是她的挚爱？”牧童拧着眉说。

“这你就要去问黛丝了。”

雅卢丁摊手说：“她给我的邀请函，只说会在舞会里找出一位结婚对象。直到舞会开始，她提及真爱考验，大家才明白原来她是为了从我们当中找出与她深爱过，但却遗忘了的挚爱。”

“不过你提醒我了，如果黛丝真有这么一位挚爱，那么目前这些客人里最了解这件事的，绝对是科莱南。”

雅卢丁没有隐藏自己知道的一些错综复杂的情报道：“他对黛丝有很强的占有欲，甚至有段时间还传出了银色骑士将会迎娶蔷薇城堡主人的消息。”

“这件事后来虽然证实了是个谣言，可如果没有科莱南的默许那些专门报道传播新鲜事的组织，绝不敢冒犯到他的头上。”雅卢丁说，“所以你们想知道黛丝挚爱的情报，排除挚爱就是科莱南这个可能性——”

“找科莱南才是最靠谱的。”雅卢丁说。

完全不知道这其中弯弯绕绕，但舞会第一周目科莱南就领了盒饭，可见挚爱不大可能是他。且按原计划本打算挨个绑架客人拷问的牧童忍不住看向走在前面的队友背影，这npc的质量有点超标了喂！

[这就是地头蛇的优势吗！？我靠，没想到第一周目死得那么快的科莱南，居然还是个重要线索。还好二周目重开他没有白给，不然估计要等到三周目了！]

[果然npc客人是关键啊！]

大弹幕：[我看到了一丁点破局的希望！主播加油冲冲冲！]

大弹幕：[确实慢慢清晰起来了，找完科莱南再找黛丝，希望二周目能把这些情报都搜集齐全。]

大弹幕：[雅卢丁真是个称职的npc啊，我又想起了其它解密副本里的那些刁民，他们恨不得把主播坑死。]

大弹幕：[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筛选出来的，雅卢丁要是敢刷心眼子，老公估计把他头都给拧下来了。这npc啊，首先要能交流，其次才是情报，而且一周目的时候雅卢丁态度可不算好，不过后面还是狠狠爽了一波！]

大弹幕：[主要是npc占主场优势啊，尤其是解密这种对npc需求较高的。我觉得主播更适合解密副本，他真的好稳啊，又有智商又有情商，很容易就能跟npc打成一片，完全杜绝被npc气得脑溢血环节。]

在观众感叹时，赵如眉手里的强光手电开2s，关5-7s，她记个路就会关掉，不会一直开着当黑暗里的引虫灯。

“先去一楼。”对于雅卢丁提供的线索，赵如眉一点都不心急说。

“随你。”

雅卢丁语气随意。

科莱南那边除了一开始派了两个客人试图跟踪雅卢丁，反而被赵如眉处理后，这些房间与通道再无光线，动静更是落针可闻。

在前往厨房的这个方向，有一个往下的楼梯建造在看似是死路的短通道尽头。

赵如眉打开强光手电照着铺着地毯的台阶，干枯的蔷薇枝条从楼梯墙壁与天花板一路攀爬上来，粗略一扫数量至少在100+根以上。

雅卢丁见到这个毫无人息瞧着有些幽冷的楼梯，沉默了下，主动走在前面往下踏去。

赵如眉与牧童紧随其后。

当三人下到接壤一楼的这层台阶，在强光手电照耀中，疯狂缠绕的粗壮树桩，还有把整个地面都铺满了的蔷薇主茎，有个别主茎能看见根系，它们已经扎根在了地底下。

雅卢丁绷着神色，由于无处落脚，他只能踩在这些枝条上探查‘城堡一楼’。这片区域的空间很大，即便生长了好几个要三四人合抱才能抱住的树桩，依旧还剩大约1/7的空间。

“这是城堡一楼？”

雅卢丁观察片刻后，回头看向两人说：“如果不是你们提前告诉了我，我会以为来到了巨树的地底之家。”

举办舞会的大厅尚且还有一点家具跟墙壁，让人知道它是个建筑。但这片地方，雅卢丁实在不敢想象它曾是繁华的城堡一楼。

“我来参加舞会的时候，可以很肯定这些蔷薇绝大部分都生长在了外面。城堡里面是有一点的，但绝对不像现在这样茂密得……好像来到了它的世界。”

雅卢丁看着这些树桩，准备触碰时，忽然又有点犹豫，“或许它们是在一次次的循环里疯长成了如今的规模，循环真的存在的话，那我之前应该也来过这里，且体验不怎么好。”

牧童觉得这简直在正常不过了，谁会在一触即炸的‘炸弹’堆里体验良好啊。

赵如眉没有吭声，而是用手电筒把这个入口的每个角落都记了一遍，这里跟之前右侧那边一样，都是走了几个房间就被树桩堵死了通道。

也只有忍者小人这种体积，才能轻易从缝隙里穿过去。

“我们得去一趟那边吧？在这里看，看不出来变化。”

同样在记忆布局的牧童拿着地图说，他记性算不上过目不忘，所以需要在地图上写点东西辅助记忆。

“要去，三楼也要去一趟。”赵如眉颔首说。

一周目的时候由于当时的重心都在真爱考验上，对于一楼仅仅只验证了右边通道的那个楼梯区域，这就导致想知道开启新的周目一楼蔷薇枝条会不会有变化，只能通过观察一周目探查过的区域得知情报。

如果那个区域有变化，那就是血赚。但要是没变化，他们也不能断定一楼真的不受影响，也有可能这枝条它是区域性生长，那个区域凑巧就没变化，这完全有可能。

所以上一个周目观察记录得越仔细，在之后周目能搜集到情报的概率就越大。

随着这个楼梯区域扫荡完毕，三人回到二楼，在地图的指引下，又找到了通往三楼的楼梯。跟去往一楼的楼梯比，这前往三楼的楼梯枝条要少一些，但也不是特别少。

“你之前有来过蔷薇城堡三楼吗？”牧童问雅卢丁。

“没有。”

雅卢丁摇头。

抵达三楼后，大厅里没有大树桩也没有缠绕得很紧的枝条。这里的空间很大，却比二楼还要光秃。什么家具也没有不提，更别说一些放置在家具里的物件跟线索。

“我有点想去厨房看一看那些食材在不在了。”连着看了三四个房间，什么也没发现的牧童说。

如果只是npc们的时间在循环，那城堡里面已经消耗的东西，还会再恢复吗？还是说整个城堡都在重置，可如果是这样，那蔷薇枝条为什么又会肆意生长得霸占整个一楼？

“……窗户全部被蔷薇枝条封死了。”雅卢丁心情凝重说，“如果不想再参加，把这些蔷薇处理掉，从窗户离开能破开你们所说的循环吗？”

“别！”

想到那些污染，牧童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制止站在窗户边的雅卢丁。

“嗯？”

雅卢丁抬眸看着柯希，脸上浮现淡笑：“不行吗？为什么？”

之前还很好交流的雅卢丁有那么一瞬间让牧童察觉到了危险，就好像不给个完整解释，他一定会动手毁掉这些枝条似的。

但蔷薇枝条当中蕴含着污染这种事一旦说出来，对玩家是有害无利的。雅卢丁要是理解还好，但他要是反水，告诉其他客人四处破坏。他们可能死得痛快，但牧童等人会非常难受。

“明明是黛丝在寻找挚爱，但判断客人究竟是不是她挚爱的却是蔷薇，你觉得它很好欺负？”在两人僵持时，赵如眉语气平淡说，“你想试试也不是不可以，但不是现在。”

“好吧。”

雅卢丁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唇角噙着笑远离挤满干枯蔷薇枝条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