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明的突然出声出人意料,原本已经在收拾会议记录准备关闭投影的指挥官们下意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纷纷抬起头用疑惑且满含深意的眼眸看向了他。

饶是十二区的四人也微微挑高了眉。

程少鸿的视线落在杨子明的身上，事实上他虽然出现得很晚,但这个会议室内发生的一切都在他以及一区指挥官的眼皮子底下。他自然也没有错过先前几个指挥官与王政的一番对话。从那时的画面来看,杨子明的确是反应最奇怪的一个。

他调整了坐姿,问杨子明：“杨指挥官有什么问题吗？”

杨子明沉默了一阵以后看向了叶霜槐,与其他人充满好奇的视线相比，叶霜槐的眼眸漆黑，看不出任何情绪。杨子明有种一不小心就会坠入其中的错觉，于是赶紧又收回视线,反问程少鸿：“程副官，容许我问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

程少鸿从他的视线里隐约猜到他的问题大概跟叶霜槐有关,他转眸试探着看向叶霜槐,见叶霜槐脸色都未变一下，便点头：“你问。”

“叶副官,真的强大到可以和神对抗吗？可以解决所有事吗？”

问题一出,其他人的视线又齐刷刷落在了叶霜槐的身上。

这个问题,程少鸿也无法回答。但无法否认的是,叶霜槐的确是已知中唯一能与所谓的神对抗的存在。

“杨指挥官,”叶霜槐缓缓挺直起了腰背,他双手抵在下巴处,面上浮起了很淡的笑容,狭长的眼眸意一弯就显得眼底的漆黑似乎都融化了许多。只不过，说出口的话却没多好听，“暂且没人对抗上完整的神，你的第一个问题无人能回答。”

至于第二个问题，显得有点搞笑。

“如果我不存在,已经发生的事情你就不准备解决它了吗？”青年似笑非笑，“我可以在心情好或者利益一致的时候当你的救命稻草，但我不是你的管家，你也没有付我工资，做人，可不能那么贪心。”

叶霜槐的一番话说得杨子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但他没有感到愤怒，只是有些无言的羞耻。

好半晌，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抱歉，是我太着急了。只是我想说的事情压在我心底有几天了，我很迟疑，不知道是否该如实告知……总觉得实话实说了，会引起一番轰动。再者，六区的事情在我这儿L是个警钟，我也不知道我们这批老朋友的战友情谊是否还和以前一样。”

光听这话，程少鸿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杨指挥官担心这个的话很简单。”坐在叶霜槐旁边第二个位置的阮天忽然笑盈盈地开口了，“没人能在叶副官的面前说谎，试探一下咯。当然了，前提是各位指挥官不介意。”

叶霜槐身上有何安宁的特殊能力，何安宁本身的进化者等级加上叶霜槐的强化buff，想从这群指挥官口中撬真话还真没什么困难的。当然了，前提就是这群指挥官拉得下面子……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

也算是翻版的审讯了。

“那我不介意。”萧承然举起手，对上一群人看过来的眼神，脸上笑意加深，“问心无愧嘛。”

有了萧承然打头以及一句‘问心无愧’压下来，其他人根本没话说。

你不愿意——

就证明你心里有鬼。

那便用不着叶霜槐，就能证明你大概不是个好东西了。

“叶副官直接问吧。”周老摆手。

程少鸿朝着叶霜槐点头，后者温和微笑，“那不如诸位来说说你们认识的所有神的信徒以及和神的关系？”

七区的指挥官本来对在叶霜槐面前只能说真话一点还保留怀疑态度，觉得这是一区忽悠人的手段也说不准，结果叶霜槐的问题一出，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开始叭叭叭——虽然说的内容对于叶霜槐而言可能都是废话，但的确都是他本人知晓的所有信息。

……来真的啊？

这位叶副官到底啥属性啊？战斗力那么强，还有这一招特殊能力？

但这个问题暂且没有得到解决，所有的指挥官便把自己的身份表达了个清楚。令叶霜槐颇感意外的是，十二个区的这些指挥官里，竟然只有一个方承志被神蛊惑，成为了神的信徒，其他人的身份都干干净净。

但仔细一想也能理解，官方十二个区能发展至今，在这种可怕的末世坚持三年，足以证明还是心思纯正的领导人占多数。

“杨指挥官，你可以把压在你心上的事情告诉大家了。”

杨子明闻言便没有迟疑，他抿了抿唇，声音变得有些低哑：“其实我遇到过神。”

……遇到过？

就像杨子明突然开口叫住了即将散去的会议一样，他的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原本以为如今的会议室也就叶霜槐一个实打实碰到过‘神’的，却未想到事情并非如此。

杨子明并不打算藏着掖着，既然眼下这群人的身份是可以信任的，那他就说得更明白一些：“在梦里。”

“但我所说的遇到神并非像叶副官一样与神面对面，我只是在那天晚上做了个梦，梦里的我站在古怪的十二根廊柱中央，有很遥远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问我：愿不愿意当神的信徒。”

最开始杨子明只以为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毕竟最近‘神’的存在令整个官方都有些头大，他也一样。尤其是八区因为管辖范围太大，经常会对外招收进化者，也就导致更容易接触到神的信徒。

但随着梦境的继续，他终于意识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杨子明站在原地皱眉，低咒了一声神经病，并希望自己快点从这个晦气的梦里清醒过来。只不过，‘神’的第一次询问没有得到结果，便开始了第二次。而后似乎终于意识到杨子明似乎有点轴。

当然，神把这种轴当做是愚蠢。

“后来，我的耳边没有再出现神的询问，但是面前却出现了一个人。是一个男性，长相十分陌生且

普通，我敢肯定我没有见过他。他跟我说了很多，譬如说这里是他特地为我编造的梦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我与神接触，并且成为神的信徒。”

叶霜槐听到这儿L，眉梢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他有种奇怪的预感，觉得杨子明接下去所说的话会带给他一些惊喜……或许能解决困扰了他们许久的问题。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杨子明微敛着眼眸，光线将他的投影形象照得明暗错乱，只留有微严肃的眉目。他深吸一口气，说出最后一段话：“从联合会议第一次得知神的存在，我就知道这是一个陷阱。我对所谓的神没有任何好感，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只是，拒绝神是是会被神诅咒的。”

他抬起头：“等到梦境结束，迎接我的是我逐渐消失的异能。到今天开启联合会议之前，我的异能就好像装了水但是又破了口的塑料袋，一点一点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光。现在的八区指挥官，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从一个进化者重新变成普通人，对于在场的大部分人而言都显得格外不可思议。各区指挥官相互对视一眼，终于明白杨子明的迟疑究竟是为什么。在这个末世里，特殊能力是他们保命的手段之一，多少人曾为自己在进化中得到造物主的偏爱而激动万分，而如今那位神却可以拿走这一切。

若是心性不坚定一些，在失去异能失去保障的威胁下，或许真的会选择信奉神。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杨子明苦笑了一声，“我在梦到神的第二天意识到自己的异能消失时，我真的很慌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挽回点什么，但事实证明没有用。”

“别太紧张。”阮天在听完杨子明的话以后又向着在场人扔下了一个炸弹，“我的异能也没有了。”

“……什么？！”

萧承然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的反应。

程少鸿显然也没有想到，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阮天。

阮天迎着这么多双眼眸，很是淡定地笑了一下：“在某一天醒来，我和纪景同的特殊能力就如同子明说的那样，一点一点消失。不过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做梦的这一段内容，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很奇怪我和老纪身上发生的一切。现在子明为我解答了。”

叶霜槐敛眸。

在何安宁的特殊能力下，杨子明不可能撒谎。

所以按照杨子明的说法，异能流失一事终于有了完整的经过。

神的信徒通过编造梦境接近阮天、杨子明这些指挥官，用一种最简单的方式逼迫他们进行选择。如果他们愿意信奉神，那么他们将得到想要的一切。反之，则会失去拥有的特殊能力。

只是……杨子明为什么会保留那段梦境记忆？

阮天和纪景同明明忘得一干二净。

叶霜槐的疑惑显然也是众人的疑惑，阮天主动提出，杨子明便无奈地笑了一下，“因为我的异能。”

杨子明的异能同样是梦境编

造。

神派出来的梦境编造者在梦境中为所欲为，选择剥夺杨子明的这段记忆，但杨子明显然棋高一招，在意识到情况不对以后，选择保留梦境。梦境编造这个异能很特殊，在任何人入睡使用异能，可以通过使用者的想象来确定梦境的背景，同样可以通过复刻见过的场景来确定背景。

杨子明就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