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念向外延伸,莱卓斯能感到她已经走远。某人呼唤了她,从西北方的遥远土地。某人用自己的灵魂交换了为自己复仇的承诺。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何种恐怖。
莱卓斯充满憎恨和苦涩。他咒骂自己,将恨意折向自己。
不存在希望。他现在明白了。他多余的想法太愚蠢了。
她已经永远被囚禁于此。所有灵魂都是。只是傲慢和固执让他自以为这诅咒只是一道待解开的谜语。他竟然执迷不悟了这么久。
傲慢和固执——这是他生时的弱点,看来也是他死后的祸根。
那个天杀的魂锁典狱长说对了。给她自由的确是自私的想法,他现在懂了。卡莉丝塔可能失去了自我,但至少她不像他一样受到折磨。至少她还有目标。
莱卓斯用力拉扯颈前的吊坠,扯断了脆弱的链条。他把它扔进了迷雾。
抱有任何希望都是愚蠢的。不可能有安息之日,除非夺走这片群岛的诅咒被打破。
“所以,我必须了断。”莱卓斯说。
湮灭在召唤他。
锤石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环顾四周,确定只有自己一人。然后他俯身捡起了被扔掉的白银吊坠。
那个蠢货已经如此接近。他差一点就把她变回来了……现在,经过数百年的尝试,就在成功前的那一刻,他放弃了。
锤石残忍地笑起来。他喜欢看到希望凋亡,就像藤条上枯死的果实,原本的甜美变成恶毒。这让他发笑。
他打开了灯笼,将吊坠扔了进去。然后他撤回到黑暗中。消失不见。
不久,铁链的响声渐渐隐没,他走了。
“救…命,”沉船的水手哀求道。
约里克无法推测这位幸存者在这里躺了多久,他多处骨折,鲜血流过沉船的残骸。他的哀嚎声很大,但却被岛上无数冤魂的声音彻底掩盖。他身边萦绕着一团幽灵组成的漩涡,垂危的生命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吸引着它们,新鲜的灵魂是它们永远渴求的食粮。那人惊恐地睁大着双眼。
他的确应该惊恐。约里克看到过黑雾夺走游魂的样子,而他,他可是温热的活人,是暗影岛上的稀罕之物。约里克已经有多久——一百年?——没有见过活物了?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身后的迷雾在抖动,想要用冰冷的拥抱迎接这位陌生人。但是眼前这番景象激起了某种约里克早已遗忘的东西,这种模糊的感觉让约里克不肯放弃这个生命。这位壮硕的僧人将伤者举起来扛在肩上,带他向山上的古寺走去。
约里克观察着这位伤者的脸,每走一步,他都忍着剧痛发出呻吟。你为什么到这里来,生者?
爬到山顶以后,约里克又带着他的客人走过了几条走廊,最后来到一间古老的医馆。他将伤者安放在巨大的石台上,检查他的伤势。这人大多数肋骨都断了,一侧的肺已经坍缩。
“何必浪费时间呢?”一群浑厚的声音问道,约里克身后的迷雾异口同声。
约里克没有说话。他离开石台,来到医馆后方的一扇厚重的门前。门很难被推开,他的手只是在厚厚的灰尘上留下了掌印。他用肩膀顶主门板,用全身力量靠了上去。
“再用力也只是徒劳。”迷雾戏谑着说。“交给我们把。”
约里克再次用轻蔑的无言回应他们,终于将门顶开。厚重的橡木蹭着寺院的石砖,后面的房间里装满了卷轴、草药和瓶罐。约里克出神地望着他生前的这些遗留之物,努力想要回忆起如何使用。他拿起了几样看上去很熟悉的东西——绷带,已经发黄变脆,药膏,已经干结凝固——然后回到石台旁边照看那位伤者。
“别管他了,”迷雾说。“他来到海滩上的时候就已经是我们的了。”
“安静!”约里克厉声说道。
石台上的人现在正在艰难地呼吸。约里克知道时间所剩不多,他想要包扎他的伤口,但腐烂的绷带刚一绑好就会碎裂断开。
他的呼吸越来越短促,突然一阵抽搐。他痛苦绝望地抓住约里克的手。约里克知道只有一样东西可以救他的命。他扭开了颈前的水晶小瓶,思忖着里面盛装的生命之水。只剩下很少一点了。约里克不确定这一点是否足够拯救这个人,而且即使足够……
约里克不得不面对现实。救人的行为只是他对自己昔日生活的追忆,那个时候这片诅咒之地还叫做福光岛。迷雾中的灵魂在嘲笑他,无情的现实在嘲笑他。这个人已经必死无疑,如果约里克使用了生命之泪,他自己也必死无疑。他拧紧了小瓶,将它挂在颈前。
约里克从石台旁退了回来,看着那人的胸膛最后一次起伏。黑雾灌满了房间,恶灵充满渴望地伸出了黑爪。迷雾急切地颤抖着,将死者的灵魂从尸体中抽了出来。它发出了一声微弱无力的嚎哭,然后被新的主人瞬间吞噬。
约里克一动不动地站在屋里,凭着依稀的记忆说出了一句祷言。他看着石台上的躯壳,苦涩地想起了他尚未完成的那项任务。只要破败之咒继续存在,任何来到这片群岛的人都会遭遇相同的命运。他必须让这片被诅咒的群岛获得安宁,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搜寻,他找到的只有关于破败之王的传闻和轻语。
他需要答案。
约里克做出一个手势,一缕迷雾注入了尸体。片刻以后,它从石台上坐了起来,几乎没有任何自我意识。但它可以看,可以听,可以走。
“帮我,”约里克说。
尸体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医馆的门,缓慢的脚步声在寺院空荡荡的大厅中回响。它走进了墓地的瘴气之中,路过一排排只剩空壳的坟墓。
约里克看着尸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岛屿的中央,最后消失在迷雾之中。或许这一个能够带着答案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