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根按捺住吐唾沫的冲动。哪怕是不切实际的目标,听起来也好过“茨瓦娜,我也不知道我该干什么。也许一个人死在冰原上好了。”
虽然这几年来两人基本没说过话,但她现在开始深吸气,想要和他争上几句。可基根摇摇头,止住了她的话头。“我走之前会来探望你。到时候再说吧。明天我会下山去村子里弄点补给,出远门需要的。”
茨瓦娜又一次犹豫起来,他明白了。仿佛有先祖之灵在风中向他低语相告。
“老瑞格恩不允许吧。”他叹气道。语气既不是在问,更不是在猜。“我不能去村里。走之前想买些东西都不行。”
她往他怀里塞了个小口袋,所以他说对了。他能想到里面有什么:干粮,还有一些微薄的供给品——这对年轻的夫妻实在也匀不出太多东西。他心里猛然涌起一阵他很不习惯的感恩,让他全身颤栗并且差点儿——就差一点儿——接受了这份馈赠。
可他把口袋还给了她。
“我能应付。”他安慰她。“不用担心。我能应付。”
当天晚上,他一个人走进了瑞格恩村。
他的背包里装了足够一周的补给,手里提着一根象牙矛,发辫上扎着母亲留下的骨饰。他看起来和母亲一样是个云游的萨满,虽然他有着战士的块头,脚步又像猎人般轻捷。
离日出还有三个小时,此时正是最深沉的静夜。基根格外小心地蹑足经过一间间小屋。在他不长的苦难人生里,这些小屋曾经把他和他母亲拒之门外。他没有什么恨意,至少现在没有——从前的愤恨已经化作余烬,只微微烧着。要说他还有什么感觉,那就是一种深刻又累人的遗憾。这些头脑简单的人,甘愿被自己的偏见奴役。
但是,他只想把仇恨发泄在一个人身上。
老瑞格恩的长屋显赫地坐落于小村正中心。基根藏在低垂的月光投下的阴影里慢慢靠近长屋,避开了守夜人的目光。守夜很枯燥,所以他们能多偷懒就多偷懒。毕竟,贫瘠的苔原、荒芜的大海又有什么好守的呢?瑞格恩村已经很久没来过强盗了。
基根潜进了长屋。
老瑞格恩醒来时发现,床脚蹲着一个黑影。黑影有一双苍白的眼睛,里面反射着月亮的银光。黑影手中握着一把象牙匕首,是几天前刚刚死掉的女巫克蕾西亚·诺和曾经的仪式用具。据说,这把匕首是用来进行血祭用的。
黑影笑了一下,语气低沉阴郁地细语起来。
“老头子,你只要乱叫一声,就死定了。”
屋子里一片迷蒙,光线极弱。瑞格恩看起来足有一百岁。他嗅到一股灯油的刺鼻气味,还有来人汗水里的动物气息。他无助地点了点头。
黑影倾身上前,从黑暗中现出了强盗杂种基根的脸,挂着冷酷的笑意。
“老头子,我要跟你说一些事。你给我好好听着,这样能活得长一些。”
匕首是用居瓦斯克野猪牙做的,在昏暗中一闪。基根把刀尖抵在老头皮肤松垂的喉头。
“明白了就点头。”
瑞格恩识相地没吭声,点了点头。
“很好。”基根的刀子没动。他眼里满溢着恨意,愤怒几乎让他牙关打颤。他已经和一头野兽相去不远,只靠残存的点滴人性约束着。
瑞格恩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没有说话。他也在打颤,不过完全是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