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昂贵的黑商务车跟随霓虹灯下的车流龟速前进着。愈来愈大的暴雨砸得车顶噼里啪啦地响,前挡风玻璃的雨刷不断摆动,才能看清前方视线。
和车外的嘈杂不同,车内安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
本以为真到了这一刻,自己会紧张、会不安,会重拾当年的恐惧,但其实没有。
燕折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眼神放空,谁都没想,好像就只是在发呆。
此时是晚上,是榕城夜生活最多样的时间,又是暴雨天,路上的车很多,车开了足足一小时才到苏宅门口。
幸好,警方也刚到不久。
“到了,下车。”
燕折怔然回神,对上白涧宗的视线。这一瞬间,唯一冒出来的想法竟然不是对过去痛苦遭遇的难过,而是“请让白茉活下来吧”。
再给白涧宗一点走向未来的动力吧。
长时间没做出反应,白涧宗误以为燕折是恐惧,便不容置喙道:“在车里等着,我尽快回来。”
“……不。”燕折反应过来,抓住白涧宗的手说:“我和你一起。”
白涧宗皱了下眉,但在对视中很快舒缓,冷冷地说了句:“晚上做噩梦了别哭。”
“就哭。”燕折举着脱臼的胳膊跳下车,踩起一地雨花,“还要在你耳边哭,吵死你!”
大雨削弱了燕折的声音。
他偏头接过俞书杰手里的黑伞,替下车的白涧宗打上:“走吧。”
整个苏宅都已被封锁起来,外面除了警察还有不明所以、试图闯入或撬开警方嘴巴的媒体。
白涧宗出现时,媒体都愣住了,这不是苏家宅院吗?
但白涧宗丝毫没避讳,迎着一众媒体诧异的目光驶入苏宅,记者们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想要采访时已经来不及了。
“请问清盛白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据说苏友倾遭遇意外目前生死不明是真的吗?”
“请问里面发生了……”
白涧宗和燕折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伞足够大,刚好能挡住两个人,只是地上溅起的水花还是打湿了燕折的裤脚。早知道今天这么大雨,就不穿这双鞋出门了。
他扶着白涧宗的轮椅背进入主楼,宋德几人在屋檐下,根据苏然的证词部署搜寻计划。
“除了房安医生和你,你们家里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了吗?”
燕折知道是没有的。
那时候他和白茉被关在地下,每天的饮食都由苏友倾亲自送来,但苏友倾有时候很忙,不可能一日二餐都送,甚至不可能每天都准时回家,于是地下有一些储备食物,例如面包之类的干粮。
当然,这仅限于白茉的金笼子里。
燕折是没有这个殊荣的,如果苏然不来,他就只能饿肚子,所以才会在十四岁的时候还被人觉得像十岁小孩子,极度营养不良。
“应该是没有
别人知道了,我爸很谨慎。”苏然听到身后的轮椅声,面色一滞地回头,“白总……小折。”
燕折看着这片地方,举着伞的手臂衣服微微下滑,暴露出一片寒毛树立的皮肤。
刚被医生带来的那天也是一个暴雨的夜晚,他试图逃跑,苏友倾却举着伞和他玩起了狩猎游戏。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叫他陌生又熟悉,如果不是周围咋么多人,真有种情景再现的感觉。
“出发!”
苏宅的员工都被警察控制了起来,苏宅地表已经排查完了,确定没有白茉的踪迹。目前的重点搜索方向就是地下。
其实在场所有人都没抱什么希望——一个失踪十几年一直被囚禁的人,真的有可能坚持这么多年活下来吗?
搞这么大排场搜查无非是走个过场,一方面给白家面子,另一方面找出犯罪现场、放大影响也好彻底坐实苏友倾的罪名。
戴着手铐的房安被带出来,他下意识看了燕折一眼,随后逃避地别开视线,引领警察朝后花园的假山走去。
燕折咬住唇,推着白涧宗的轮椅紧跟队伍。
说是推,其实轮椅是在白涧宗的操控下电动前进,燕折并不需要使力。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离白涧宗近一些。
石子路凹凸不平,一点点延伸到假山旁的花丛边。拨开花丛,就可以来到假山后面。
众人看着生长茂盛的花丛更是不抱希望了,如果有人每天都去假山,拦路的花丛怎么还会这么茂盛?
白涧宗眸色一暗,逐渐冰冷。
这时,宋德注意到了什么,蹲下身仔细地观察地面,突然抬头看向白涧宗:“苏友倾近期一定还经常往这里来!看地上的草!”
燕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地上的草确实要比旁边稀疏一些。花丛可以拨开,但地上的草不行。
燕折攥紧了轮椅背。
在房安与苏然的指引下,假山一侧的石头竟然缓缓移开,露出足够成年人进入的下坡洞口!
甚至挺宽敞,就像一个地下车库的进口。
一片幽暗,毫无灯光。
燕折站在入口处,缓缓转身,愣愣看着下面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手上的伞不自觉地滑落在地,石沿上的雨水滑落,滴进了他的后衣领。
冰凉的感觉让燕折一个激灵,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