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褚映玉醒来,发现陆玄愔还在府里,并未出门。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今儿不是休沐日,加上年底比较忙,他怎么还在府里,看着好像还挺清闲的样子?
直到用过早膳,宁福儿被叫了进来。
宁福儿一脸忐忑,扑通一声跪下,诚恳地认错:“王妃,都是奴才自作主张,去年给褚二姑娘送柿子,并不是王爷吩咐的,王爷一直不知情……”
褚映玉的神色有些木然。
她扭头看向坐在一旁喝茶、故作淡然的某位王爷,见他看自己一眼,然后又移开了,仿佛对这一幕并不在意。
要是真不在意,宁福儿哪里会跪在这里明着请罪、实则是向她解释?
宁福儿向王妃诚恳地认了错,表示以后一定不会自作聪明,并且被罚了一年的银钱,终于一脸愧疚地下去。
待他下去后,褚映玉无奈地道:“王爷,我真的没有不相信你。”
陆玄愔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还将宁福儿叫过来?
心里腹诽着,褚映玉面上却笑得很是开心,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见他看过来,凑过去在他唇角边亲了一口。
“王爷,我很高兴。”她柔声说。
陆玄愔的嘴角微微翘了翘,很快就压下来,仍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暗忖虽然他不喜欢她和自己吵架,但若是能解清误会也是好的。
他们之间不需要误会。
褚映玉看他明明心里高兴要死还要强忍着的模样,越发好笑,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位王爷其实是个表里不一的呢?
她笑着时,眼角余光不经意掠过窗外,突然发现风雪停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
褚映玉有些怔然。
她走到窗边,将窗推开,看着庭院里挂在枝头的雪,远处的天空难得透出几分灰蓝色。
冷风吹进来,原本暖融融的室内多了些冷意。
陆玄愔拧着眉,将她搂在怀里,挡住从窗口吹进来的风,说道:“冷,回去。”
褚映玉靠着他,仍是盯着窗外的天空,开口道:“王爷,我想去祭拜她。”
陆玄愔嗯了一声,知道这个“她”是真正的静安郡主孟蓉。
自从知晓孟蓉的死后,太后又重新恢复孟蓉的郡主身份,现在众人称呼孟蓉都是直接叫静安郡主,而不是称呼她为长平侯夫人。
反正长平侯府都不在了,也没必要再叫这个。
褚映玉有些伤感,“她死后,他们根本不在意她,将她随便葬在山里,以一个无名氏葬下,没有墓碑,没有祭祀,死后孤伶伶的……若是她泉下有知,或许也宁愿一个人葬在外面,也不想葬进褚家祖坟罢。”
虽是褚家妇,但褚家负了她,丈夫、婆婆都负了她,不若和离。
这些天,褚映玉在慈宁宫里安胎时,太后也做了不少安排。
除了恢复孟蓉的郡主身份外,同时也查清楚她葬在何处,甚至和褚映玉商量,欲将孟蓉的坟迁出来,将她葬在庆阳大长公主的坟旁,让母女俩作伴。
庆阳大长公主是太祖之女,当年她去世后,当今感念她的恩泽,作主将她葬入皇陵,并未入孟家的祖坟。
此举虽会引来孟家人的不高兴,但当皇帝的可不管这些,自己高兴就好。
如今静安郡主孟蓉若是葬在庆阳大长公主身边,也能进皇陵,这是皇家对她的补偿。
褚映玉心里是有些高兴的。
人都重视身后事,事死如事生,她想让母亲死后也能体体面面的,九泉之下能高兴一些。
“皇祖母说,年后让钦天监看个好日子,将她的坟迁出来。”褚映玉低落地说,“王爷,明儿天气好,我们去祭拜她罢。”
陆玄愔说了一个好字。
褚映玉嘴角勾了勾,望着窗外灰蓝色的天空,继续道:“王爷,我想去天牢。”
他的神色一顿,没有问她要做什么,仍是道了一句“好”。
稍晚一些,褚映玉穿着厚实的衣服,披着大红猩猩毡的斗篷,罩着雪帽,被陆玄愔扶上马车。
要去天牢探视犯人,一般需要圣人的手谕才能进去。
也不知道陆玄愔怎么做的,他扶着褚映玉进去时,那些手执武器的侍卫居然没有拦他们。
天牢阴森昏暗,透着森然的寒气。
狱卒引着两位贵人,朝着最里面走去。
阴森的环境让人不舒服,褚映玉不禁拢紧了身上的斗篷,觉得有些冷。
靖国公和褚伯亭夫妻三人是分开关押的,不过三人的牢房倒是靠得很近。
天气寒冷,三人都穿着囚服,囚服单薄,并不能御寒。
此时他们都是缩在角落里,用那散发着异味的毡毯紧紧地裹住自己,以此来抵抗寒意。
狱卒也怕他们冻死了,是以在冷硬的床上铺了些干草之类的。
虽是如此,对于这些养尊处优了一辈子的贵人来说,这样的环境对他们而言简直是活受罪,半死不活地吊着。
就算是靖国公,年轻时上过战场,亦吃过不少苦头,然而在他与庆阳大长公主成亲后不久,便上交虎符,安心当起国公,衣食住行样样精致讲究,早就习惯了享受,如何还能吃得了这样的苦?
更不用说他被陆玄愔踹了一脚,直接吐血,年纪又大了,要不是狱卒怕他死了,给他灌了几碗汤药,只怕都熬不过当晚。
褚映玉站在那里,看着牢房里的三人。
靖国公蜷缩着身体躺在铺着干草的床上,面色腊黄中透着黑,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从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