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角落的小院,本就是赵府中弃之不用的,如今里面还堆着些杂物,只不过下了雪,院中皆是一片白色,看起来倒也不是十分残败。
这处院子虽不大,房间却不少,从外面看还当此处挺不错的。
“呀,这里挺不错,我能不能也到此处来住呀。”赵霖自小在府中那都是螃蟹一样横着走的,是以总归是娇惯了些。
与她相处这些天,阿芙和李牧也都知道了她的性子,两人都假装没有听到,朝院中走去。
“阿政,阿政你在吗?”
如此一番美景,只她一经过,似乎四处都变得有些吵闹了。
“阿姊。”隔了老远,嬴政站在檐下看到几人唤了一声。
赵霖连忙跑上前去,“你怎么还在用膳呢,吃的什么?”她自顾绕过小嬴政跑到案前,看到案上的食物,嫌弃道,“这都是什么呀,能吃吗?”
此言一出,边上的屈鸣脸腾地涨红了。
他并不会下厨,但因着要来照顾小公子,跟家中厨娘匆忙地学了几招,没想到如今竟被这样嫌弃。
难怪小公子都没怎么吃呢。
“当然能吃,是阿鸣做的,你们会做饭吗?”小嬴政不喜欢她如此说话,阿鸣可是先生的孙子,而且他帮自己辛苦带来了那些笔墨纸砚,就是自己人,小嬴政不允许他被人随便说。
然而赵霖显然没有把嬴政的不高兴放在心上,她骄傲道:“府中有厨子厨娘,我为何要自己做?”
“你怎么就能肯定你永远都待在这家中,怎么能肯定赵家就不会家道中落,厨子厨娘就不会走呢?”
小嬴政的声音大了些,这下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是生气了。
屈鸣也惊了。
小公子,这是在为自己出头吗?
赵霖有些讪讪,但是谁这样跟她生过气啊?她有些不服气道:“此处是我家,我自然永远待在这里,倒是你,你一个敌国质子之子,我想把你赶出去,随时都能将你赶出去!”
小嬴政愣愣的,许久没有说话。
因为他意识到赵霖说的是事实,他如今这样的情况叫做寄人篱下,他应该像那人说的夹紧了尾巴做人,他又错了。
在没有成为那个事事都能做主的人之前,他想说什么都得憋着,得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小小嬴政垂着头,让本来还趾高气昂的赵霖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还想着嬴政跟自己赔不是呢。
自己好心来找他玩,他却骂自己,这是什么道理啊?
小嬴政没有看到她的表情的变化,而是直接来到案前,咕噜咕噜地喝下了已经冷掉的羹汤,又把笔墨纸砚拿着往房间里面走出去,他现在不高兴,连李牧和阿芙也不想理了。
“阿政。”突然,阿芙叫住了他。
嬴政回头,他想既然是自己的姬妾,那她叫自己自己不能不理她的吧。
“我们能一起玩吗?”阿芙声音轻轻的,不由得让小嬴政想起了母亲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他又看了看一旁的李牧,见他脸上似乎也没有对自己的不喜,于是点头道:“好吧。”
他说着把手中东西转身递给屈鸣,“收好了。”
“那是什么?”阿芙并不知如何缓和此时的气氛,看着那些奇怪的东西便开口问道。
嬴政见他们似乎都挺感兴趣的,便让屈鸣把东西放到案几上,一一为他们解释。
“哇,这个真能写字吗?我能试试吗?”对于新鲜玩意,孩子总是最积极的。
一旁赵霖也终于忍不住了,这么好的东西,一看就很难得,怎么能随便给人试呢?
她说:“凭什么给你试,你不过是外面来的外人而已,阿政跟你又没什么关系,凭什么给你试?”
“没事,我给你试。”嬴政不再去反驳她的话,而是用行动证明自己对她的不喜。
“你!”赵霖后知后觉自己先时说的话不对,此时想要反驳小嬴政却也没了底气,只能自己生气地看着小嬴政把笔和纸分给二人,又帮二人研墨,他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却完全不搭理自己。
赵霖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冷遇,实在是气急了。
偏生的又没人搭理她。
而坐在案前的阿芙很快写下一个芙字,字小小的在纸的一角,却是十分清晰。
她喜道:“真好,这东西可真好写,我每次用刀笔手可累了,阿霖,你要不要来试试?”
赵霖面上一喜,下意识看向小嬴政,谁知小嬴政完全不搭理她,而是在李牧身边教着李牧怎么握笔。
李牧似乎平日里并不怎么写字,下笔时手没轻没重的,写出一个字倒是有些费劲。
偏生的,就那样歪歪扭扭的一个字,小嬴政还笑嘻嘻地说好看。
赵霖这时是看出来了,嬴政这是刻意不理她呢,她也是有骨气的呀,哼了一声说道:“好看什么呀好看,丑死了!”
说完跺了跺脚,快步就踏出房门带着侍女扬长而去了。
阿芙有些担心地望了望说:“阿政,你惹了她,她怕是要找你麻烦的。”
小嬴政也有点担心,他想起父亲留给自己的信,自觉自己又做错了事,可是她那样说,难道就没人能管管她吗?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的,是吧,李牧兄?”
旁边的李牧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这时问到他,他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嬴政见他二人如此,心中十分开心,尤其是李牧,那可是未来的赵国名将诶,他惊喜道:“真的吗?”
李牧见他望着自己,大大的眼睛里仿佛跟带着光似的,忍不住地说:“嗯,我站在你这边。”
在他看来,这位秦国的小公子可比阿霖好相处多了,他们来到这赵府才多长时间啊,赵霖就总是和他大兄仲兄一起欺负人,实在让李牧不喜。
秦赵两国交恶那又如何,他觉得二夫人说得不对,这事情怎么能怪阿政呢?
他听闻阿政自小生在赵国,这么小的年纪,外面的大战与他有何干系?
只要他不是站在敌军一边与赵军相抗的其中一员,李牧就觉得他如同那千千万万的普通秦民一样,与赵国百姓又有何异,与如今的自己又有何异?
“嗯,我也是!”阿芙也很认真地点头,她觉得这位小公子太可爱了,当然比凶巴巴的阿霖好了,所以她也一定要站在小公子这边的。
虽然小嬴政知道,他们二人此番话并不是要做自己帮手的意思,但还是很高兴他们能站在自己一边。
他想了想,说:“那我把这个送给你们吧。”这里的笔墨纸砚是他好不容易做好的,其实有些舍不得,但是自己还能做,他们二人如此喜欢送他们也无碍。
“我不要。”李牧看出他的不舍,说,“我不爱读书也不爱写字,你留着自己用吧。”
阿芙也说:“我用竹简也挺好的,这东西肯定很难得,你留着莫要被人抢了去。”
这下可叫小嬴政犯了难,他知道对人好就要把好东西留给他人,除了这个他现在什么也没有啦,他们还不要,自己可怎么办呢?
“你不爱读书不爱写字,你爱干什么呀?”他爱什么自己怕也是不能给他的,小嬴政想。
他不过随口一问,却见李牧蹭地站起身来,说道:“我爱练武,我想以后成为一名将军抵御外敌,不再让人欺辱了赵国。”
李牧本就生得高,如今站起来说着这么一番壮志凌云的话让小嬴政觉得他好高大好厉害呀,不愧是以后要做名将的人,几乎忘了他说的外敌也包括自己的秦国了。
“那我把这个送你,你能教我练武吗?”小嬴政试探性地说道,虽然他有自己的理想,他是要成为秦王的人,可先生说了,这样的话不能随便往外说,便是父亲母亲都是不能说的,所以他不打算告诉别人。
但是小嬴政想就算自己成为秦王,自己也可以成为将军吧,将军好威风啊!
“我可以教你,但是我不要你的东西,你送给阿芙就好。”
小嬴政点头,转身对阿芙笑道:“那就送给阿姊吧。”
阿芙看他们二人如此,也很高兴,但她又有些沮丧,问:“为何女子不能成为将军呢?那样我也能和你们一起了。”
“谁说女子不能成为将军的!”小嬴政认真脸,他觉得没道理呀,怎么男子可以成为将军,女子就不可以呢?这不应该呀。
虽然他也并没有听说过有女将军的。
“可是……我阿翁说过,女子是不能从军的。”阿芙也在跟他思考同样的问题。
一说是她阿翁说过的话,小嬴政有些没气势了,她阿翁应该不会骗她吧,“为何?”他只能怏怏问道。
阿芙说:“没有为什么,这是规矩。”
小嬴政蹙眉,又是规矩,他最讨厌规矩了,那人说过,规矩是人定的,是可以改的!
“阿姊,你别难过,你和我们一起练,既是规矩那就是可以改的,日后我改了便是。”小嬴政无所谓道。
“你改?”两人都诧异地看向他。
小嬴政不懂他们为何如此表情,怎么能不相信他呢?
他强调道:“我能改,以后我会变得很厉害的,到时候我把这规矩改了,我们三人一同做将军。”说完他转头看向屈鸣,问,“阿鸣,你要做将军吗?”
屈鸣疯狂摇头,他比几人大些,自然听出小公子说的话不靠谱,但却也没拆穿他们,瞧小公子说得多有劲啊,他配合道:“我要照顾小公子的。”
小嬴政哦了一声,对,自己还要有人照顾,他安排道:“那你做军师好了。”
屈鸣:“……”
这小公子怎么一时聪慧一时又有些不太聪慧的样子?
孰不知很多事情小嬴政不是不知道,但他觉得自己说的这些本就是自己能做到的,自己若成了天下共主,那改个规矩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那我们就这么说好了,以后一起做将军。”如果说好了,他们以后就真能站在自己这边了,小嬴政很开心。
可是李牧也跟屈鸣一样,觉得嬴政说得不靠谱,将军哪里是人人都能当的,那要很努力的!
自己可以教他们,但他们能做到吗?
在他还在犹豫时,阿芙已经应了声,“好,说好了!”
见两人都那么开心,李牧想,管他呢,先练再说,能不能做将军的还得长大了才知道呢,遂点头同意。
小嬴政实在太开心啦,他将手中的笔墨纸砚都塞给阿芙,说:“这些都送你。”
阿芙收到东西自然也是喜不自胜,脸上的笑都收不回去。
可正在几个小孩儿其乐融融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嚷嚷声。
“阿妹,你说是谁欺负你,我帮你教训他!”
听到这话,李牧和阿芙皆是面色一白,这个人的声音他们可太熟悉了,这是府中的小霸王赵霖的仲兄赵棋,他们一来就被他欺负了好几次,偏偏还没人能管得了他,都只能受着。
最主要的是他长得高大,看起来就很凶,一拳头下来,小嬴政只怕能被打出鼻血来。
正担心呢,人已经到门口了。
“就是你是不是,敌国小质子。”赵棋一下锁定目标,指着小嬴政怒目而视。
小嬴政来了府中几次,可从未见过他,这时心中也有些担心起来,那些原本保护他的护卫如今都没跟到府上,父亲母亲也不在,他还没学武呢,怎么打得过呀?
“说话,是不是你,欺负了我阿妹!”
他又喝了一声,在场的人都不敢说话,就连跟在他一旁的赵霖都吓得退了两步,心道仲兄真是太凶了。
就在此时,屈鸣却突然上前一步将小嬴政护在了身后,说:“小公子别怕。”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的,阿翁说了,他一定要护好小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