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风的手中握着一颗白色的药丸, 眼中明明灭灭,情绪闪烁。
席绪山把苦涩的药端进来,看了床上的人一眼, 走到床边, 坐了下来。
席绪山把药碗放在旁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孩子, 你受委屈了。”
席风抬起头,对上义父慈爱的眼睛,眼眶一热,在泪意涌来之前闭上眼睛。
“义父,我想过了, ”席风终于开口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一次得到宋淮青的死讯时,他们曾与幕僚一起商议过这件事情。
朝中最有威望的太子死了, 元隆帝因此重病卧床, 这是他们起义最好的时机。
可如今宋淮青活着回来了,涣散的朝局重新被收拢, 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全都停了下来,他们想要撕开的口子已经没了。
宫中的探子来报,元隆帝暗伤复发, 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皇帝已经咳出了血, 恐怕时间不多了。
元隆帝可能不会好转, 但只要宋淮青还在,就有人能掌控大局,再等下去,前途渺茫。
等到宋淮青继位, 以他的手腕,元隆王朝只怕会更加稳固,他们到哪里再去找机会呢?
席绪山是个武将,因为常年习武,所以即便已到五十岁年纪,依然像个中年人一样有精神。
可最近,因为种种不顺,席绪山的面上多了好几道皱纹,肉眼可见的憔悴,看起来真的像一个老人了。
席绪山张了张嘴,沉下声音说:“你这些天被病魔所困,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最近出现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人,我觉得这也是咱们的机会。”
不过,这阵风不知什么时候过去,所以他们要马上把握。
席风心中一动,问:“什么事?”
席绪山道:“你可还记得宋淮青深入大漠的缘由?”
“当然记得。”
宋淮青在南疆率军作战,战胜之后从部落的大祭司口中得知了什么神明的事情,随即深入大漠。
当时他因为好奇,也询问探子具体的细节,可是探子却没有得到更细的消息。
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见问不到,也不纠结,可是义父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席绪山说:“这个消息最初是从临州城传过来的,这一个月已经传到京郊了,这些人有的来自南疆,有的是咱们中洲人的长相,他们自称圣徒,来天下传播神主的旨意。”
席风皱眉,下意识想要否认:“这种离谱的事情,真有人信么?”
席绪山也觉得不可思议:“真的,现在已经传开了,我派人去探,这些人多在城郊的镇子上、或者山下的村庄里,镇上的酒馆里,都是偏远的地方,别看不起眼,可是若真利用得好……”
“那些自称‘圣徒’的人说,灾厄要来了,他们说得头头是道,我命人去翻了不少史书典籍,从那写字里行间,真的找出了证据,每隔百年、或者千年,便有灾厄之说,野史所述,那并不是寻常的天灾……”
席绪山说着,席风的表情有些恍惚,他的颓废了许久的精神提了起来,脑子飞快的转着。
不管这是不是真的,至此,这都成了一件可以大做文章的事情。
席绪山与他商量了一会儿,席风一咬牙,道:“义父,我决定了,我要吃这药。”
席风说:“若我再这样日日出不了门,就算以后好了,又能如何呢?”
“你对我没有信心么,就算我没有武功,我还有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这样一来,以后的路或许就更难走了,但是他觉得,依照他的才智,他还是会完成他们的伟业。
席绪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跟我去黑牢,我抓了几个‘圣徒’,但什么都没问出来,你想想办法。”
他也有些想开了,席绪山也觉得席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席风就算没了武功,也依然是凌霄峰最聪明的人,大不了就先将这事瞒一段时间,再好好想想便是了,现在正是需要人出主意的时候,整日被剧毒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人,是没法动脑子的。
席绪山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从前就是个武将,自小不爱读书,后来逃亡的时候也想找几本书来读一读,可他天生就不是那块料,不像这个孩子,这孩子像他的母亲,天生聪颖。
凌霄峰的黑牢里,一个南疆模样的女人和一个中洲模样的男人戴着镣铐跪在阴冷的牢房里,身上已经没一块好肉了。
牢头的严刑拷打并没能撬开这两个人的嘴,他们始终都沉默着,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牢中的每一个人,像是被褫夺了所有感官,感觉不到疼一样,不管何种严酷的刑罚落在身上,他们都面不改色,就那样直直睁着眼睛。
手上有不少人命的牢头看见这样的眼神,都忍不住避开。
这两个自称“圣徒”的人,眼神就像是什么冰冷的爬行动物一样,他一对上那双冰冷又有些呆滞的双眼,耳边就像是有毒蛇在嘶嘶的吐信。
牢头慢慢没了耐心,他举起被烧得通红的火钩子,就想捅瞎这对男女的双眼,叫他们没法再摆出这样的眼神,就在这个时候,席绪山带着席风来了。
席风身体无力,是坐轮椅被推进来的。
牢头止住了自己手上的动作,朝两个人鞠躬行李:“主子。”
席绪山看看面前两个血人,问:“他们招了吗?”
这些人四处都是,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他需要将背后主使挖出来,就算无法完全为他们所用,也可以寻求合作共赢。
牢头有些羞愧:“这些人的嘴太硬了……”
席风扶着轮椅的轮子上前,捏着那南疆女人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席风的手指触及到她的皮肤时,女人那古井无波的眼神突然就变了,似乎有些恐惧,又似乎有些凶狠,她抖着身体,似乎想要挣脱铁做的镣铐,可是又挣不开。
席风现在对任何事情都比从前更加谨慎了,他这身体也再经不起任何意外,所以见势不对,他立马松开了手,身边的守卫拔剑,挡在了他的前面。
女人的表情慢慢扭曲,变得癫狂,似乎想要攻击席风,又在恐惧什么。
眼见失控,席绪山拔剑,砍下了女人的头颅。
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席风皱起了眉:“她怎么回事?”
牢头也被吓了一跳,他惯用的招数全给这女人用过了,他是有经验的,别说是柔弱一些的女人,就是男子,这时也连眨眼睛的力气都没了,这女人刚才是怎么蹿起来的?
席绪山也拧着眉,想到什么,沉声道:“这是不是什么蛊术?”
*
无独有偶,那些偏远小地方的声音乍看不显眼,前期也根本不容易被发现,根本不成气候,但只需一个事端,马上就能由点成线、由线成面。
连席绪山的人都注意到了,臣子们不可能不知道。
早在很多天前,就有人上了折子,说起最近京郊的一些风言风语。
但那时元隆帝病得不省人事,别说见人批折子了,他清醒的时候都没多少。
现在,太子回来了,宫宴办完了,元隆帝喝了乔薇薇开的药,精神好些了,又要重新开始上朝了。
可就是耽搁了这短短几天,流言便以不可抑制之势燃了开来,朝堂之上,大臣们就此事分成了三派 ,争论不休。
有一部分惯常会浑水摸鱼的人,觉得这都是民间的雕虫小技,只能哄骗一些未开化的愚民,根本不用搭理。
以杜兰为首的激进派认为这些不怕死的恶徒敢惹是生非,就要承担后果,直接抓起来问出幕后主使,砍了便是。
但是以左相为首的一派却认为,无风不起浪,有那学识渊博的老臣已去藏书阁寻找典籍,证实了历史上,这样的事情重复发生过,也真的有君王将几十万的奴隶作为祭品送去了大漠深处。
此事不可小觑,需反复查证再做决断,否则天灾真的降下,害了苍生,这后果谁来负责?
三派争论不休,元隆帝刚刚好的头疼又犯了,开始想儿子。
元隆帝自己也知道,开疆扩土带兵打仗他在行,但是这些事情,他真不如自己的儿子。
他也并不似史书话本子里面写的那些帝王一般,忌惮自己的亲儿子,相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早日退位,享几年清福。
可惜儿子刚受了苦回来,今日称病,没来早朝。
元隆帝无声叹气,头越来越疼。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吵到日头高升,也没弄出个章程来,最后元隆帝身子受不了,便说把这事交给太子,匆匆下了早朝。
再说称病在东宫休息的太子,日初之时便兴奋的醒来,兽性未敛,眼中全是贪婪和不餍足,硬是将怀中的人给闹醒了。
他抚着她凝脂般的皮肤,吻落在没被染上红痕的地方,不满足的摩||挲着颜色淡下去的地方,重新打上属于他的标记。
乔薇薇被他闹得好烦,一动就腰疼,她抓着男人如瀑的黑发,拉着他往上,嗓子有些哑,但是却糯糯的喊:“夫君。”
昨天晚上,这人逼着她这样叫了好几声。
她一开始还挺难为情的,可后来就摆烂了。
动了情的太子被她这声夫君喊得血液滚烫,以为他的太子妃要吻他,缱绻的捏着她的肩膀,垂头,露出的后背绷出如野兽蓄势待发般的凌厉弧度,可是力道却放得很轻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可下一秒,帐帘翻动,太子殿下被手脚并用的推下了床,滚在了地上。
宋淮青一愣,随即闷笑着翻了个身,平躺在床边的地毯上,手掌抵着额头,摔了一跤,好像也还挺开心。
他穿上衣袍,遗憾的掀开帐帘,把卷成一个被子卷的人扳过来,到底是狠狠亲了一通。
乔薇薇被亲得眼泪汪汪,骂他是狗。
宋淮青什么都照单全收,又逼着人喊了句夫君,这才要离开。
可是乔薇薇现在有些害怕他一离开,就又消失不见了,昨晚得了他的很多保证,反而更不放心了,见他要走,就拉着他的袖子。
“你要去哪?”
“去书房。”
这个地方,不像昨天的凤仪宫,书房她好像能去。
她问:“我能去吗?”
宋淮青又坐回去抱她:“不睡了?”
乔薇薇靠在他的怀里,抠他衣衫胸前绣着的暗纹:“跟着你。”
宋淮青摸了摸她的头发,给她穿了衣服,带她去书房。
乔薇薇点着他的肩膀:“都怪你,我现在都这样了。”
“嗯,我的错,这就抄男德给你看。”
乔薇薇刚才鼓着脸装生气,现在倒憋不住了,笑了。
看她笑了,宋淮青给她端了碟点心,让她去屏风后面的软榻上躺着,还给她盖了自己的斗篷。
乔薇薇低头拢斗篷的时候,又看见了颈间的项链,她的手指碰了碰黑色的绳子,好奇的问:“这是什么材质的?”
宋淮青捻着绳子,说:“我的头发。”
乔薇薇闻言,瞪圆了眼睛。
宋淮青说:“别让人碰到,有毒的。”
他身上的毒,只有她能沾染。
乔薇薇重新把自己给裹起来了,还要了一本志怪小说。
宋淮青自己站在桌案前,真的开始提笔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