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青一脸的不高兴, 反过来捏住了她柔弱无骨的手。
乔薇薇瞪了他一眼,瞥了瞥那碗粥,又觉得, 这人这几天, 确实也不太好过。
她低头,难得这么哄人:“吹吹就不疼了。”
宋淮青觉得手背凉凉的, 还有点痒,这口带着香气的风像是吹进了他心里似的。
他又递过去另一只手, 乔薇薇翻了个白眼, 把那只手拍了下去。
宋淮青:“……”
乔薇薇这次总算是拿起了筷子, 吃到了桌子上的鱼。
宋淮青对桌子上那碗粥没什么兴趣, 他也没什么胃口,就跟往常一样, 看着乔薇薇吃饭。
乔薇薇吃完了一整碗的饭, 摸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总算满足了。
她转头去看宋淮青, 发现对方单手支着头, 虽然是看着她的姿势,但已经快要睡着了。
乔薇薇晃了晃他,说:“别在这睡, 上楼去睡。”
郑柏受伤动不了, 宋淮青似乎也开始懒散了起来,越来越不爱动了。
郑柏心中有事,迫切希望自己好起来, 所以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就算夜晚因为沉重的心事睡不着,也要闭上眼睛, 强迫自己休息。
他告诉自己,他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要快些好起来。
郑柏从小习武,身体底子好,等服了乔薇薇给的药,彻底把体内淤积的毒素排出之后,气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
可相比较的,宋淮青却一天比一天孱弱,一天比一天苍白。
乔薇薇在客栈住了下来,给这两个男人养伤。
十天之后,郑柏可以下床行走了,行动间也多了些轻松,这天一大早,他就下了楼,找店里的伙计要了些好吃的。
最近天天都吃清淡的东西,他真的受不了了。
郑柏吃东西的时候,乔薇薇在旁边的房间里,握着宋淮青的手,皱眉看着他。
宋淮青双眼紧闭,但是眼皮下的眼珠却不停的转着,眉心也皱了起来,睡得很不安稳。
或者说,他根本不是在睡觉,他的意识一点一点变得模糊,又回到了那个光怪陆离的幻境之中。
他皮肤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已经脱落了大半,露出了里面苍白到发青的皮肤。
最近这些天,他一直都是这样昏昏沉沉的状态,连清醒的时间都没有多少。
乔薇薇挺担心的,但是她又特地向来店里喝酒的猎户打听过,寻常的蛇或者蟒,在经历这一阶段的时候,全都是虚弱的,这是必经的过程,过去之后,便会更加强壮。
她觉得这放在宋淮青的身上也适用,但她的眼皮总是突突的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意外。
郑柏吃光了桌子上的饭菜,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重新上了楼去,犹豫着,最后还是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乔薇薇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见不了人的大妖怪,推开男人的手,就要站起来。
可是即便是昏昏沉沉的,他也攥得很紧,乔薇薇用了些力气。
宋淮青已经没剩多少清醒的意识了,攥着乔薇薇只是本能驱使,乔薇薇用力拨了一下,他就松了手。
他很不安,但是却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男人那张脸也难逃劫难,一点一点龟裂。且这层薄薄的皮开始脱离皮肤,慢慢发僵。
她想,要不了多久,就能结束了吧。
她打开门,郑柏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她。
她回头,看了一眼放下的床帐,犹豫了一下,把人放了进来。
她想着,宋淮青现在很虚弱很虚弱,她不能离开他,离得太远。
反正这人没有动的力气,掀不开床帐,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
乔薇薇轻声问:“怎么了?”
郑柏担忧的看了一眼浅青色的床帐。
虽然宋淮青对待他的态度恶劣了一些,但这人与乔薇薇一样,救了他的命,所以他还是关心的问了一句:“那位阿青公子……他还好么?”
乔薇薇点点头,看着他。
郑柏的喉咙忐忑的上下滚了滚,一咬牙,还是说:“我的伤已经好了,我想去百鸟山。”
乔薇薇并不讶异,只是问:“那你的任务怎么办?你的任务是要带我回去吧?”
郑柏苦笑:“姑娘不愿意,我还能恩将仇报么。”
说完,他又补充:“我真的不是白眼狼。”
乔薇薇:“……”
乔薇薇问:“那你主子那边,你怎么交代?”
郑柏握了握拳,眼睛又变得黯然起来。
虽然他要去百鸟山寻找真相,但是他还没看见证据和事实,这么多年相处而生的恩情和忠诚无法马上就烟消云散,当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郑柏还是有些心虚——
“我……就当没遇到乔姑娘,大不了,就是挨一顿……唔……”
乔薇薇眼睁睁看着他的脸重新惨白下去,唇角还流出了黑色的血。
郑柏弯下腰去,额角因为隐忍跳起青筋。
乔薇薇吓了一跳,甚至忘记把自己的声音压低:“你这是怎么了?”
郑柏睁着眼睛,一开始也很茫然,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这难看的脸色加上蛊虫发作时的折磨,郑柏站立不稳,终于倒了下去。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底深处的茫然慢慢消失,但只一瞬,就变成了痛苦。
蛊虫……
席绪山居然给他种了蛊!这可是凌霄峰那些死士体内才有的东西!
席绪山拿他当什么了?
从前他忠心耿耿,没生起过什么对不起席绪山和席风的心思,一心为这两个人办事,所以他从没发现过。
可现在……
乔薇薇也被他这模样给吓到了,见郑柏中了毒一样的抽搐,不知要不要弯腰扶他。
她皱眉思索了片刻,大概猜到是什么回事了。
郑柏已经开始疼得翻滚起来,乔薇薇没有他力气大,只能上脚踩着他的肚子,让他不要乱动,她拉起郑柏的左胳膊,顺着他的手,开始往上摸,一只小蛊虫藏在身体里,自然是摸不到的,所以她将精神力逼至眼中,透视着他身体的脉络,摸到胸口接近心脏的地方,终于找到了那蛊虫的位置。
乔薇薇抽出腰间的小匕首,快准狠的刺向男人心脏偏上的地方,然后用刀尖儿用力一挑,一条指甲盖那么长的虫子就被她挑了出来。
那虫子扭动着身体,一副狰狞发狂的模样。
原剧情中说,凌霄峰这种专门培养出来的蛊虫性情刚烈,折磨起人来不止不休,若强行剖取而出,这虫子就会化作一块污血感染伤口,让人中毒死去。
郑柏为了取出这只蛊虫,曾硬生生剜掉了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但还是中了这虫子的毒。
快死掉的时候,是女主角用从男主那里偷来的神药救了他,就是断崖下灵玉瓶中的药。
所以乔薇薇才敢直接挑出这只小虫子,在它化成污血的瞬间,将药里碾成粉,撒在了伤口上,又掰开郑柏的嘴,给他喂了一颗。
就这短暂的功夫,郑柏几乎虚脱了,见乔薇薇用刀尖对着他心脏的地方,都没有力气反抗。
但是乔薇薇似乎不是要他命的,反而又是救他的。
郑柏闭了闭眼,想起自己曾见过的,那些死士蛊虫发作七窍流血而死的模样,忽然眼眶发热,鼻子也酸了。
乔薇薇见他似乎没那么难受了,长长舒了一口气,也瘫坐在了地上。
郑柏歇了一会儿,挣扎着,要开口说话。
“走……快走……”
乔薇薇看他。
郑柏的脸色很难看:“母蛊……有反应……”
这蛊虫一旦在人的身体中发作,席绪山手中的母蛊是会有反应的,不管叛徒距离多远,席绪山都能依靠母蛊的指引追过来,刚才这样长的时间,足够席绪山确定他们的位置了。
乔薇薇张了张嘴,想说宋淮青会障术,可她又想,宋淮青现在昏迷不醒,比任何时候都要虚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个时候,可以迷惑人眼的障术没有用了呢?
乔薇薇想骂娘,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听门外一阵骚动。
她跑到窗边,看见了客栈门口的一队人马。
席绪山下马,摸着腰间配刀,大步朝客栈走来。
乔薇薇猛吸一口气,扯着郑柏的领子,把他往隔壁的房间拖。
绝对不能让人进来这个房间!!
她一脚踹开隔壁的房门,扫落一桌杯碗,掀翻了桌子,大敞着门,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在这里。
昏沉之中,宋淮青依然听到了很大的动静,危险的气息越来越近,他也染上了些急躁。
他想睁开眼睛,站起来。
但是他站不起来,他的身体像是脱离了那副躯壳一样,在那迷幻的虹色幻境之中越飘越远,像是要回归,也像是在寻找,像回归自己的出生之地,在寻找诞生之时那最温暖的的感觉。
他的身体不受任何意志与想法的控制,只凭借本能寻找着,在这寻找的过程之中,仿佛被圣水洗过一般,轻盈、空灵、一切冗余都慢慢褪色,只剩下诞生之初的宁静。
但是宋淮青却极其不习惯这种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他似乎听到了危险的声音,这危险的味道隔着幻境的一层薄壁微微渗透进来,可是他却无论如何都破不开。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可是他隐约觉得,这里好像有很重要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的,他不能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
他想伸手抓住自己的身体,可那身体就像着了魔一样,越走越远,慢慢走到这异度空间的尽头。
尽头是一片无边的沙漠,这片沙漠像一张被施了法术的地毯,不停的向更远的地方铺开,他的耳边出现了古老又细碎的呢喃,这陌生的语言与那日幼蛇的呢喃很像,但声音却更加沉重粗犷。
慢慢的,就连那些危险的味道都消失了,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身后,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于是,他的意识和身体开始拉扯,身体不受控制的朝自己的本源而去,但是意志却不惜与身体分离,也要奔向那个重要的东西,那种撕裂让他的灵魂开始战栗。
可是他却好像感觉不到这样的疼一样,一缕黑色的东西从身体中分离而出,朝原本的路离去。
那东西飘飘渺渺,像是一缕随时都能消散的烟,那缕黑色的烟抗拒着本能,固执的拒绝回到身体之中,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
乔薇薇匆忙关上门,那群人闯了进来,为首的中年男子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席绪山。
乔薇薇的脑子一直都在飞快的转着,虽然担忧宋淮青那个虚弱的模样被人发现会招来麻烦,但同时也思考着那母蛊能找到郑柏的问题。
门大敞着,那群人一眼就看见了他们,于是不再寻找,直接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