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回暖,春江寒,绿水游鸭知水暖;风南吹,雁北还,蹄下几棵草褪尖。”
阿岷骑着从坊口王婆昔男人那里买来的驴子,念着雁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诗,拿着从柴家库房里拿来的步刀,刀鞘上面挂着一根绳子,绳子上面系着的胡萝卜跟驴子大眼瞪小眼。
“呃哈,呃哈,呃哈”
驴子心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独自一人上路,阿岷难免想起了小时候草原上的日子,只是曾经还有那个红衣少女为伴,环眼看看现在,只剩下一脸郁闷的阿二。
阿岷知道阿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为啥城西糖人崔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哪怕自家闺女已经被霍霍了。
洮沙县离着雁城不远,也就几百里的脚力,百里走了月余,阿二脸上就没有出现过笑容,有着这么一个给主家摆脸色的手下,阿岷也是无话可说,毕竟人家都是打算谈婚论嫁的,而自己
“唉。”阿岷叹了口气,就连柴大公子都去楼子里面见过荤腥,手里的胡萝卜一转,驴子就把头摆到了正对着洮沙县的方向。
过了隋河,就再也没看见过城池,远处的城池就是此行的目的地,洮沙县。
孙夫子说过:“隋河以北千里,茫茫无人气。”
大凉疆域万里,北两河,南一江,隋唐两河一条自东流,一条自西流,在京城与断江相汇,最终流入茫茫东海,断江以南唤作江南,隋唐以南唤作汉土,以北,则就是阿岷过了隋河之后看见的茫茫石滩。
又好像听说书人说过:“西沙漠,东石滩,里头的人儿难!中汉土,南江南,钱财哪能抵军汉?”南面阿岷没去过,反正这满眼的石滩说得倒是名副其实。
北地地力贫瘠,能让百姓生计的路子自然也是窄得多,可这千里石滩,特别是洮沙县治下,又是草原往汉地走的唯一一条捷径,打家劫舍,那也就成了洮沙百姓们为数不多的谋生手段。阿岷走了这百里石滩路,小蟊贼倒是遇见不少,但是传闻中那些穷凶极恶的歹人倒是一次也没有见到过。
自己的钱袋子倒是被那些小蟊贼骗地就剩下一个钱袋子。
都说隋唐以北是穷山,断江西南是恶水,可是现在放眼望去,纯色湛蓝的天空,优哉展翅的鹫鹰,隐约能看见远处迎着风招展的破烂旗子,城池方圆三四里以内,东一个西一个,都是人影。
洮沙百姓本就过得穷苦,不得已靠收取过路费卫生,都是靠天吃饭的腌臜汉子,干干净净的生计能干得,抢劫勒索的事情自然也是没有少干,难得来了一个裤裆里面有东西的县令,只身一人前来上任,还发誓一定不再让洮沙百姓以抢劫为生,渝州城里的官老爷们还在看傻缺县令的笑话,没成想十里八乡的歹人们竟然被县尊大人悍不畏死的气概折服,纷纷响应县尊的发展大计。
“小五,你仔细看看,那是不是前几日咱们遇到的那个缺货?”
捡石头的大军之中,一个与阿岷年岁相仿的少年人站在一个碎石堆上面,对着自己的同伴说道。
被唤作小五的少年一身短衣打扮,天气还没有完全回暖,单衣短裤的小五就三两下爬到了石堆顶,也不知道是不是目力极好,仔细瞧了瞧还只是一个黑点的阿岷两人,“嗷呜”喊了一声,跑了少年旁边,兴奋道:“刀哥,就是前几日那个傻缺,跟县令一样,又给咱们送钱来了。”
洮沙县的名声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太穷,所以也就团结了一些,当一个有着五万户的下县开始全民皆匪,有组织有预谋地开始跟正牌强盗抢夺生意的时候,恶名自然也就传开了。
阿岷还不知道刚刚从自己身边走过的妇人,就是在渝州能止儿啼的肉包娘子,一手肉包子包的人肉猪肉难辨真假,经验再丰富的江湖客吃了肉包娘子的包子,就算不死,至少也要让他一路乞讨着回家。
刚刚站在高处打量阿岷的小五看见走过来一个妇人,火急火燎地跑到近前:“包婶儿,你怎的不给那家伙包子吃,这可是个硬货。”
洮沙人从来不怕点子扎手,硬货就是值钱的意思,但是往往也有几分实力。
小五也就十余岁的年纪,可是被唤做包婶儿的妇人却已经是满脸的皱纹,传闻中的肉包娘子是个徐娘半老喜欢吃肉包子的年轻妇人,身姿丰腴,面如桃花,可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绿林客们心心念念的容貌。
正是正午时候,太阳高高挂着,但却没有丝毫的暖意,包婶儿抬起自己枯瘦的鸡爪一样的右手挡了一下阳光,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少年头上,感受着少年头发的触感,看向远处一驴一马的阿岷两人。
“小五子,你要听婶子的话!”
小五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性命,反正听包婶儿龟爷爷说自己父亲死在了商队手里,母亲跑到了隋河南边,不知道隋河长啥样,但是包婶儿不会害自己。
曾经跟着刀哥干那些勾当,都是为了吃饱饭而已,心里哪里有什么负担,可是包婶儿让自己去跟着这个傻乎乎的冤大头,心里面总是有些过意不去,他听出了包婶儿的意思,这个跟着是跟着,也不是跟着。
小五子现在跟在阿岷身后,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阿岷站在破破烂烂的县衙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