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忙于拢内,边地被鲁夺去两城。亓山狼并不理会,全心安顾朝堂。
而过了年,到了二月末,亓山狼才率领大军出征。
贺国光复之事早已天下知,亓山狼当众剥去亓帝人皮之事更是令全天下一阵胆寒。面对气势汹汹的贺国大军,鲁帝不敢轻视,顾不得正和湘激战,连连撤兵回访。
可是亓山狼率兵并不是去鲁,而是去了相近的胡。
六月末,胡国归顺贺。
紧接着到了八月初,收青。
到了十月初,小国津和西蛮不战而降。
鲁国面对贺国此番架势,不惜丢下湘,举全国之力回防。
在亓山狼率兵抵达鲁国边地前一月,施彦同夺回了国土,终于回到了都城。
湘国开始重整山河。而贺国和鲁国有一场长久战役要打。
年底,亓山狼率兵回国,路经湘国边地,他停马驻足。
冯英迟疑着迎上去问:“陛下,要去湘吗?”
亓山狼将额上的狼首面具拉下来,面无表情地纵马回贺。
不过在回到贺国都城前,亓山狼先去了一趟亓山。
幽潭旁的旧屋掩在杂草之中,一片颓败。
他已经很久没回这里。
他绕过去,看悬在檐下的珍珠。寒风吹其晃动,那一串串珍珠竟缺了许多。
“我们走了之后,那只兔狲会不会来偷呢?”
亓山狼猛地转身,身后空荡荡,并不见施云琳的身影。
细微的声响惹得亓山狼回头,那只兔狲躲在远处朝这边张望,不见施云琳有些失望,它很快攀着山石逃走。
远在湘京的施云琳蹲下来,抱起地上的一只小奶猫。她捏捏小奶猫的后颈,柔声:“你比那只兔狲好看多了呢。”
日落之时,亓山狼离开亓山。第二天大军凯旋,他坐在马背上听着百姓的欢呼。
他打仗,早已不是因为骨子里的嗜血。
他会想起施云琳指着万家灯火给他看,告诉他国泰民安的伟大。他永远记得她那个时候红着眼睛对回家的向往,对战乱平盛世康的渴望。
他也记得八十万贺人的惨死。
如何止战乱?
唯有,以战止战。
一个小孩子忽然跑出人群,人群立刻惊呼。
亓山狼勒住马缰,马蹄高抬,被他生生转了方向。他弯腰抱起吓坏了的孩童,递给他的父母。
路边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亓山狼拿了一串糖葫芦,送给呆怔的孩童。
云琳,你再等
等我。
远在湘都,施云琳咬了一口糖葫芦,立刻失望地皱眉。是错觉吗?她总觉得湘国的糖葫芦不好吃,糖一点也不脆,也不够甜。
“殿下,许世子和谢三郎给您的帖子,您看过没有?”也青问。
再绯抱着一个盒子从外面进来,弯着眼睛笑:“殿下,周公子又送了您好玩的!”
“都放那吧。”施云琳一点兴致也没有。
她心知肚明,那些奉承巴结都是别有用心。
当初原以为被封太子是权宜之计,可她回到父皇身边快一年半了,还当着太子,日日随父皇上朝。
那些适婚龄郎君们,总是想方设法往她身边凑,赶都赶不走。
施云琳起身,往外走,掀开珍珠做的垂帘到了外间,提了水壶去给院子里的桂树浇水。
她立在院子里,望着桂树走神。
——也不知道姐姐现在过得好不好。
她听说齐嘉恕离开了曾经的亓京现在的贺京,应该也将姐姐带走了吧?
另两个宫婢搬着一箱东西过来,是施云琳让她们去仓库寻来的玉器。
这些玉器大部分原本就是她的东西,战乱让这些东西遗失,回来后,下面的人费尽心思给她寻回的。
不过如今最珍贵的东西是粮食,这些曾经价值不菲的玉石之物倒不怎么值钱了。
施云琳将箱子打开,拿出一块玉佩朝石阶砸去。
“哎呦!”也青惊呼了一声,“现在不值钱了也不用砸呀!”
施云琳没理她,又拿了一块玉佩砸。
再绯也焦声:“殿下,您以前可喜欢那块玉佩了!”
施云琳望了一眼摔成两块的玉佩,却没什么印象了。
她又挑了些平整的玉佩、玉环,毫不心疼地全摔了,然后又令人拿来锥子、长针、小刀和鱼线。
她将摔碎的玉石们拾起,再一个个磨出小孔,穿进鱼线里。
她午膳也只是简单吃了两口,又忙碌起来。忙了几乎整整一日,才将这些碎玉穿成一串又一串。
施砚年过来的时候,就见施云琳踩着小绣凳立在内门,将一串串碎玉悬在门梁上,和那些珍珠作伴。
隔着珠帘,施云琳望他一眼,道:“哥哥可不许训我暴殄天物。”
施砚年见过亓山狼腰间的那半块玉佩。
不仅是他见过。
亓山狼征战四方时,脸上狼首面具、腰间半块玉佩、偶尔从战甲里跑出来的平安符,还有那柄重刀,都成了他所向披靡的标志。
“玉佩也好,垂帘也罢,都是装饰之用,物尽其用能令主人高兴,又何来暴殄天物一说?”
施云琳使劲儿点头。
施砚年看着施云琳磨红的食指,摸了下碎玉不平整的断面,吩咐宫人将玉石边角磨平。
“苏大人和林大人到了吗?”施云琳问。
施砚年点头。
施云琳也不管最后几串了,赶忙下
去(),进里间换衣裳。不同于简单的常服?()_[((),她换上了庄重的宫装。
这宫裙和她以前的裙子不太一样——款式一样,但胸口和裙摆都绣着龙。
施云琳和哥哥一同穿过游廊,再走进长长的走廊,往尽头的议事厅去。
百废待兴,如今不仅日日有早朝,施彦同几乎每隔一日在傍晚召臣子议事。
将要走到议事厅,施云琳小声说:“哥哥,我怕我做不好。”
毕竟她从小被当成公主来养,虽和皇兄们一起读书,但学的东西不一样,要求也不一样。
施砚年道:“任何事都是从无到有,从不会到掌握。云琳这一年学得很快很好。”
很快走到议事厅,施云琳一眼看见施璟立在门口等她。
施璟似乎等了很久,有点嫌姐姐来得慢,冲姐姐扮了个鬼脸。施云琳伸手食指抵在眼角往下压,回了个鬼脸。
姐弟两个相视一笑。
可等他们进了议事厅,立刻收起玩笑,端庄而又严肃。
施云琳坐在父亲身边,听君臣议事。她认真地听、认真地学,偶尔也会发表见解。
跟着父亲上朝时,施云琳全神贯注去听每一桩政事。可提到贺国时,她总是忍不住更加注意。
提到亓山狼的危险与险胜,她会心焦。
提到亓山狼收降别国后并不□□,反而施恩惠民,她会不由弯唇,真心欢喜。
她又忍不住去想,是那头笨狼变聪明学会那么多东西了,还是宿羽给他献策。哦,宿羽现在应该称贺羽,他已经是贺国的摄政王了。
他那么厉害,学会那么多东西,她也应该更努力去学理政才是。
朝堂之上,亓山狼被提起的次数越来越多。
很多小国不战而降甘愿向贺称臣,湘国朝堂之上也开始议论若贺国攻来,湘国要如何应对?没人敢提“降”字,可没人不思量日后。
每到这个时候,总有朝臣说不着急。毕竟鲁国强大,贺鲁两国这一战至少要打三年。
可是亓山狼用兵越来越险,险象环生。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亓山狼急了。朝臣揣摩,行军打仗最忌心急,亓山狼恐怕要跌大跟头。
他跌了,又爬起来了,然后以雷霆之势攻进鲁国都城。此时是四月,比朝臣预测的三年,提前了两年又八个月。
鲁败,依附鲁的几个小国立刻投降。
五月初,四分五裂诸国林立的状况被打破。这天下,只贺湘二国。而二国国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如此,湘国朝臣彻底慌了。不再忌讳,在朝堂上大肆商议着要不要投降。
施云琳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立得笔直端庄。她目视前方,可是知道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甚至在想,若现在她不是太子,这些臣子说不定会提议将她送去贺。
早朝结束,施云琳脚步匆匆去了藏书阁。昨日朝上商议固城之事,她一窍不通,来寻些建造书册回去熬夜通读。
回东
() 宫的路上,周泽明拦住她。
“你不会还在等他吧?”周泽明问。
“让开!”施云琳没给他好脸色。若一旦讨厌一个人,那便是怎么都看他不顺眼了。
“快两年了,若他还记得你,早派人来接你了!”周泽明追着施云琳说,“他现在一心打天下做天下的霸主,等他一统天下时,无数女人拥上去,他更不可能再要你!”
施云琳转过身,冷冷瞪着他。
“周泽明,你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破烂事?他在做造福天下的大事,才不会像你这样狭隘!”
“还有,休要再踏足孤的东宫!也青,赶人!”
施云琳黑着脸转身,抱着书册回房。
她气恼地掀开珍珠和碎玉相伴的垂帘,掀起一阵清脆之音。她说要读书,将所有人撵走。可书册放在桌上,她却无心读。
她爬上床榻,掀开枕头,去拿藏在枕下的和离书。
“你在做最正确的事情。我不生气。嗯,我一点也不生气。哼!”施云琳把和离书塞回去,气恼地坐回书案专心读书。
架子上的鹦鹉歪着头看她,叨叨附和:“对对对!”
三日后的早朝,下臣禀贺国来了使臣——亓山狼下个月要来商议媾和之事。
施云琳手里的折子忽然掉了地。这是她自随父上朝之后,第一次失态。
媾和二字让满朝文武高兴起来,一时间,往日严肃的朝堂也一阵欢声笑语。
施云琳望着开怀的朝臣们,心想她似乎也不用拼命压着唇角,也可以笑。
施彦同转头,便见女儿一脸灿烂明媚的笑。
施彦同感慨地叹了口气。
下了早朝,施彦同回去之后在庭院里晒太阳。付文丹从屋里走出来。施彦同朝她伸手,她便挨着施彦同坐下。
付文丹:“陈嫔和文嫔在战事里罹难,我想着追封她们为皇贵妃。”
“战火真是……”施彦同叹了口气,“你看着办。”
付文丹再道:“今日早朝上的事情我听说了,日后安顿下来,也该再纳人了。我看苏将军……”
“文丹。”施彦同打断她的话,“当年父兄遇害,外敌虎视眈眈。我仓促回京赴任,多方受制。年少时诗酒茶确实能力不足,不得已纳妃笼络朝臣。如今儿女都大了,哪里还会再让你委屈。”
“我不委屈。”付文丹摇头,“天下安定才最重要。”
“对了,你真的打算让云琳继位吗?”
施彦同道:“让她跟着学,若她有这个能力就走下去,若她不能胜任,我也不能因一己私心将国家交给她。再说吧,我一时半会死不了,怎么还不再活个二三十年?”
付文丹不爱听什么死不死的,起身进屋了。
五月末的一个午后,施砚年正要出宫办事,看见守卫拦住一人,审问:“你是什么人?”
“贺琅玉。”
施砚年猛地转头。
五月末,湘国
几乎进入了盛夏。午后的时候最是让人懒乏,施云琳身着薄纱仍觉得有些热,她给院子里的桂树浇了水,打着哈欠起身,想唤也青给她拿冰,却想起也青已经出嫁了。()
她掀起琳琅的珍珠碎玉,懒倦回到内殿,身子往美人榻上一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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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睡在美人榻上的白猫立刻跳开,等她躺下了,又不嫌热地往她怀里跳。
施云琳闭上眼想要小憩,也不知道是因为猫儿总在她怀里转圈打扰她,还是不习惯也青的不在,她很是心绪不宁。
窗外枝头上的蝉鸣拉长了音,烦得要命。
施砚年带着亓山狼穿过皇宫,宫人见了亓山狼皆怵然避让。他们没见过亓山狼,却知道他一定就是亓山狼。
征战和称帝,不仅让他一身杀伐之气,还有着睥睨天下的帝王之威。
施砚年将亓山狼送到东宫门口,没有再送,只是目送他进去。
再绯带着两个宫婢迎面看见亓山狼,愣了愣,自觉地退开,擅作主张没有禀告。
亓山狼推开殿门,大步往里走,走着走着,他的脚步又慢下来。
当到了寝殿内门门外时,亓山狼没有推门,他下意识伸手去擦脸上的血迹,后知后觉来之前把自己洗干净了,身上没有血。
来之前,竟忘了束发!
他又带着几分急迫与慌乱地去扯腕上的红发带,快速去束发。
“也青走了还真是不习惯呢……”
殿内传来施云琳的声音,亓山狼整个人僵在门外。他醉在她的声音里,整颗心跟着迷乱。
“不过嫁了个温柔郎君呢,是个好亲事!”施云琳的声线噙了艳羡。
“对对对!”
施云琳愉悦地轻笑了一声,“其实你也很温柔呀,如果你有个人样,那我嫁你也不错!”
“对对对!”
亓山狼一脚踹开殿门,冷着脸冲进去。
施云琳愕然抬头,隔着珍珠与翠玉的垂帘望向亓山狼。
亓山狼却愣住。
施云琳坐在美人榻上,正拽着一只白猫的两条前腿,让它站在她腿上。
她在和猫说话?
窗外的蝉忽然不再鸣,一片安静里,架子上的鹦鹉歪着头,叨叨:“对对对!”
四目相对长久凝望的两个人回过神。
施云琳松了手,白猫立刻跳走了。她望着亓山狼,慢慢站起身。隔着珠帘,看不真切。她仔细去瞧,去确定此刻的他是真实的。
亓山狼掀开垂帘,迈进来。
系着珍珠和翠玉的珠帘在他身后剧烈晃动撞击,一片琳琅之音。
施云琳先是凶狠地瞪他一眼,而后立刻瘪嘴,要哭。
“云琳……”亓山狼低哑地唤,隔着六百六十四个日夜。
他张开双臂的刹那,施云琳的眼泪掉下来,人却朝他奔过去,扑进他怀里。
他们当心有灵犀。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让她等他,她确定一定等得到。
亓山狼俯身将她嵌入怀里。
二人身后,珍珠与碎玉撞击,琳琅之音奏起欢愉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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