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给床头的小麦苗浇水,经过一个春天,它已经生得很高,不必再担心会中途夭折,昨夜下了雨,有些凉,她披着外衣趴在柜子上,戳戳麦苗,笑得有点傻乎乎的。
“姜月!快来,我来带你走!”窗砰一声被撞开,传来李宝音急切的招呼。
姜月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掉到地上去。
“你怎么来了?”她起身拨开帐子问,眼前正是李宝音急切的面容,又见她浑身湿漉漉,继续问,“你从哪儿进来的?外面还下雨吗?”
李宝音抹了把脸上的水,朝着地上啐了口:“花园直通护城河,我从河里游进来的。”
姜月赶紧给她找干净衣服换上,李宝音急了,来抓她的手:“还换什么衣服?我是来救你,带你走的,到时候天高海阔,有的是地方容下咱们两个,”她碎碎念骂着,“我早就说聂照这个狗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你偏偏还要和他在一起,现在好了吧,连门都没法出。”
姜月把干爽的衣服罩在她头上,既感动语气却带了点嗔怪:“你没看见我给你写的信啊?我说要你不用担心我,你真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李宝音理直气壮:“看见了,我觉得你是在强颜欢笑,故作坚强让我不用担心你,怕我被聂照那个狗东西害了,我可不信,我怕你偷偷在这儿躲着哭呢,当年我在土地庙前立誓,要为你赴汤蹈火。”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包的糖给姜月:“我还真怕进来瞧着个深闺怨妇以泪洗面,所以特意带了包你爱的糖果,”又一瞥桌上满登登的盘子,“不过看起来不怎么需要。”
姜月抱住糖果:“需要需要,你送来的,怎么会不需要,我保证把它们都吃了,”不过对于她的想象力,自己无话可说,只能冲她竖起大拇指:“你和聂照,都少看些话本子吧,联想有些过于丰富了。他之前还怕我和你私奔来着。不过你什么时候立誓的我怎么不知道?”
“呵,当然是在心里立的,”李宝音笑了,凑过去,勾起她的下巴眨眨眼睛,“那他可猜对了,我确实想带你私奔来着。不过看你这样吃得好睡得好,比之前见白胖一点了,可见没真的闹翻,你俩到底怎么回事,神神秘秘的,有什么计划需要我帮忙的?”
姜月勾勾手指,示意她侧耳听过来,同她嘀咕了一阵。
李宝音脱到一半的衣服停住了,拍桌:“牛啊,带我一个,快快快,给我安排个活。”
姜月没想好,拆开糖果,喂给她一颗,自己也吃一颗,歪头问:“你想干什么?太危险的可不能做,到时候你爹娘会哭死的,他们就你这一个女儿。”
李宝音解开腰带,把外衣扔在地上,没什么避讳,含着糖含糊说:“我可以假装去刺杀他,你不觉得很符合我冲动无脑的形象吗?还能为你们现在对外的关系增添几分真实性。说实在的,我早就想捅他几刀了。”
姜月皱了皱眉,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和事后操作,忽然瞥见她扔下的衣服里夹着一块
残损的油纸,细看连她衣服上都沾着油纸的碎屑,姜月给她捡了捡:“你从哪儿沾上的这些东西?”
她掂掂手里的糖,也没见有破损。
李宝音穿好衣裳,也奇怪:“大概是从河道下面沾的吧,我潜到河道下面的时候,确实见到许多这样的油纸碎片,难保不是过往商户倾倒杂物时带下来的。”
姜月放下糖,有些恼怒地用指甲刮了刮:“这油纸质量还挺好的呢,不过不是早就不许商户和来往船只把杂物倒进河里了吗?怎么还有?你拿我的令牌,出去之后联络商司的人仔细查查,不许再这样了,查到就罚钱,正好冲进军火里。”
李宝音想着,这也是个要紧的事儿,就不再研究刺杀聂照这件事。
“本来就是放心不下你,见着你好就行了,那我现在就去查这件事,不过你自己在家真的不无聊吗?”她指指窗子,无声问要不要出去逛逛。
姜月向左挪了一步,把身后堆积如山的折子亮给她:“这边是批好的,这边是没批好的。”
抚西这么大的地界,庶务跟流水一样往府里送,明着是聂照处理,可他也没生三头六臂,从他手里转一道,就送到姜月这儿了,姜月实在处理不了的,再递回去给他。
早年她练字时候,是聂照写了字帖给她练的,到如今显出用处了,至少她批过的折子递出去,没人会怀疑不是聂照亲手批阅的。
姜月现在说闲也闲,说不闲还真忙。
“或者你要帮我批折子吗?”姜月幽幽问。
李宝音不读书许久了,现在见着字就头痛,当即利落翻窗跳出去:“我去帮你查谁往河里扔垃圾,再见。”
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又翻窗,姜月噗嗤一声笑出来,帮她把湿透的衣服捡起来,交给下人去浣洗。
公孙既明笃定了朝廷不会给他补给,所以前期多以试探聂照行事风格为主,毕竟这位主儿可罗列的战绩实在不多,突击勒然那一战有第五扶引在,并没有见到他多强的个人风格。
但粮草又不宽裕,所以试探之中还带着几分雷霆闪电似的压迫。
果然老将狠辣,公孙既明又是受正统培养出来的将领,最擅长阵法,有先声夺人之效。
聂照双手浸在盆中,血丝丝缕缕地蔓延出来,他甩甩手,用布巾擦干,坐回椅子上,听属下汇报。
“前两场交锋中,我军共计伤亡六十人,敌方亦是六十人,粮草……”
阿泗一边说着,一边乜聂照,见他长腿交叠着架子桌上,低着头在那儿折元宝,辫子有几缕垂在胸前,脱了盔甲,内穿的白袍沾了血也没脱,不点头不做声,不知道他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