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娘虽在香凇山染了风寒, 但得了陆怀熠照顾,一早便转醒过来,病更是好了大半。
她拿着陆怀熠转交给她的牛皮纸小手扎坐在窗前, 神思却游离在牛皮扎子以外,早不知飘去了哪里。
前些日她病得迷迷糊糊, 依稀记得陆怀熠抱着她, 一勺一勺喂汤给她喝,还时不时仔细替她擦嘴角流出来的汤药。
他怀里暖和得很,只靠着就让她觉得安稳。他们离得好近,近到他好似是贴在她的背上。
芫娘现下想起那场景, 心里还免不得“砰砰”直跳。
可那万一是她的梦可该怎么办呢?
芫娘面儿上一烫,明知周围没有人, 却还是有些害羞地捂了捂脸。
她忙不迭将目光都集中在手里的牛皮纸手札上, 试图再翻几页, 以便于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都转移走。
然而先前不看是不知道, 如今一翻, 芫娘便一下子惊住了。
老孙的牛皮纸手札上记得满满当当,字迹又细又密,里头有的是她没见过的菜名和做法。
芫娘一下就被吸引走了视线,抱着牛皮纸手札翻过了一页又一页。手札不大,却有厚厚一沓,上面记过的菜少说也有一百多道, 多数是山珍海味和宴席用的大菜。
她见过的没见过的食材都在扎子上,连同各种珍贵食材的处理方法也记得一清二楚,令人不禁看得叹为观止。
芫娘怎么也不曾想到,老孙会有这样的宝贝,更想不到真人不露相的老孙会把这手札交到她的手里。
芫娘免不得对这手札爱不释手, 每日只要得了空闲,便会将身上的手札拿出来仔细研读。
哪怕是入了夜,芫娘也从不懈怠。
她点着蜡烛仔细翻阅手札,抬头望见天色已暗,这才后知后觉地起身,打算去关上后院的大门。
谁料才往街巷中一瞧,就望见陆怀熠正行色匆匆地走在巷子里头,俨然是在躲什么人。
芫娘知道锦衣卫近些日子都在附近办差,更知那些凶神恶煞之辈绝不好对付。
芫娘稍加思忖,忙不迭将陆怀熠一把拽进凤翔楼的后院。
“六爷,快进来。”
“你怎么还没睡?”陆怀熠似也是有些诧异,见到是芫娘才松下一口气,“不必管我……”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来。
先前伤过陆巡的紫衫人就站在门前,他二话不说径直抽出刀来。
紫衫人锐利的目光顿时望向芫娘,似乎恨不能在芫娘身上刮下一层皮肉。
怪他上回草率,竟果真被这两个人骗住了。
芫娘一怔,陆怀熠便拦在芫娘身前,顺手将自己怀中的账本远远丢到门外。
紫衫人见得熟悉的相册跃然眼前,登时眸子一缩。这账册分明是扔进灶膛里了,绝不可能完好无损。
他连忙俯身捡起账册,可是等拿进了手中,紫衫人方发觉那账册里头皆是白纸,根本没有银两数目。
这俨然是一本假账册。
他目眦尽裂地将假账册撕成两半,提起刀就向着陆怀熠和芫娘挥去。
陆怀熠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芫娘,神情却不见半分慌张。
“三,二,一。”
刀还未来得及落下,紫衫人忽然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微微一倾。
紧接着,他便身子一软单膝跪地,只能将刀撑在地上才尽力稳住身子。
陆怀熠嗤笑一声:“怎么不砍了?是不想砍了吗?”
紫衫人满眼怒意,扣着刀的手越握越紧,仿佛还要试图重新起身。
陆怀熠轻哂:“你站不起来?站不起来就对了。”
“那假账册里头夹了药粉,你给陆巡用一回,你自己也尝尝,这才算礼尚往来是不是?”
紫衫人皱住眉头,嗤笑一声。
“不过是一本假账册……”
只要没有真正的账册,他们终究是找不到银两的,过了今夜,银两就会全部运走。
锦衣卫的一群蠢货还在香凇山上查,殊不知他们就是把山挖平也不可能找到银子。
“我其实还有一本。”陆怀熠拿出烧残的账册,缓缓挑起眉梢,“就算这账册烧残又泡了水,可你们每次记账的墨迹深浅不同,比一比客栈外头的车辙印,也知道你们根本没把银子拉去山里。”
“你们是不是还想着趁这几日功夫把银子运走?巧了,锦衣卫就在客栈周围等着你们把银子运走。”
紫衫人冷笑一声:“客栈外每日进出的马车明明有那么多,谁会去天天数……”
陆怀熠摊摊手:“成日混在良宝客栈前头多无聊啊?这不得跟人赌两把进出客栈的马车是单数还是双数?”
“托你们的福,我赢了十好几两银子,每天进客栈的车马数,我背都能背出来。”
“你……”紫衫人咬咬牙,作势便要强撑起身子了结面前令他恨之入骨的陆怀熠。
然而陆怀熠却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一眼,便薄唇翕张:“陆巡。”
不等话音落下,陆巡自墙头飞身而下,一脚踹飞紫衫人的刀。
早已经没有力气的紫衫人被这惯性一带,便直直躺在地上朝后飞出去好几尺。
陆怀熠弯了弯眼角:“陆巡,那日就是他伤的你吧?”
“记得留口气别给他弄死了,这人看着是个头儿,带回去用刑还能录点供。”
陆巡沉着声,勾起一抹冷笑:“总旗放心。”
“我自有分寸。”
芫娘见着紫衫人被陆巡拎出凤翔楼的后院,这才终于松下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