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笈说着, 便牵芫娘摸了摸床榻。
被褥里头塞了汤婆子,早已经捂得暖暖和和了。
天色已暗,两个人便早早安置下来。
也不知是怎么,芫娘总觉得谢云笈身上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 只要凑在谢云笈身边, 就总觉得格外安心。
芫娘便顾涌着往谢云笈身边靠近一些。
谢云笈轻笑一声,伸手将芫娘揽进自己怀里:“冷么?”
芫娘摇摇头。
她已经数不清有多久没有同人一道儿睡过觉了, 如今骤然枕进谢云笈怀里, 她竟被唤起几分朦朦胧胧的记忆, 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她的娘。
那种久违的亲切, 便让她忍不住要靠得离谢云笈再近一些。
谢云笈掖了掖被角:“芫娘,冷就跟我凑紧些。”
芫娘伸手抱住谢云笈:“云笈姐姐,你待我真好呀。”
谢云笈便拍了拍芫娘的背,温声道:“咱们芫娘这样好的女孩子, 谁见过不会喜欢呢?”
芫娘便轻轻贴进谢云笈怀里, 笑眯眯道:“云笈姐姐怀里头暖暖的, 我一点也不冷了。”
谢云笈搂着芫娘,和颜悦色地问:“如今正逢雨季, 山路下雨难免湿滑, 芫娘怎么冒着雨下山?”
“若是临上山洪, 水流巨大,你一个小姑娘在山上, 实在太危险了。”
“我有件重要的东西,想要下山去交给别人。”芫娘忙不迭解释, “这山雨一下便是三五天,越发困得不能成行了。若是东西不能早点送到他的手里,我怕他会有危险。”
“说是性命之忧, 也绝不为过的。”
谢云笈皱了皱眉头:“可是山洪猛烈,山中死伤无数,你自己也冒着性命之忧啊。”
“真的是一个这么重要的人,重要到芫娘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他的性命吗?”
芫娘连忙点头:“他值得的。”
“他虽然瞧起来玩世不恭,可是做事情一向很靠谱。他帮过我好多忙,待我也一直很好,若是没有他,我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芫娘的声音越说越小,忽然好似有些没底气地望向谢云笈的双眸。
“云笈姐姐,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傻?”
谢云笈笑了笑:“芫娘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觉得他很好。”芫娘垂着眼眸略做思索,“我想天天都能见着他。”
“可他和云笈姐姐一样,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又有官职差事在身,往常出手更是一贯阔绰,想来便知他家中富足。”
“像他那样的人家,一定都喜欢云笈姐姐这样,自小就生在京城中,长在高门内,温婉又稳重的大家闺秀吧。”
谢云笈忍俊不禁:“芫娘,‘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勿因出身便妄自菲薄。”
“你能只身来到顺天,能在凤翔楼里做到掌灶,这些事情若是轮在我头上,我未必能有你这么出色。高门如何?寒贱又如何?不要因为门第和成见就心甘情愿地屈居人下。”
芫娘抿了抿唇角:“可是……”
“芫娘,你知道吗?其实我也并非自小就长在京城里,生在高门内。”谢云笈声音轻柔,“世事从来都并非一成不变,如今旁人瞧见我家父兄双双入朝,满门光耀。可实际上我年少之时,父亲曾在朝堂中失势,一家人被迫远迁烟瘴地面,几回险些万劫难复。”
“那时日子过得格外清苦,旁人见到了谢家,都唯恐避之不及,生怕会受到牵连。只有父母兄长同我相依为命,如今思来,仍旧悲从中来。”
芫娘不禁有些诧异:“云笈姐姐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
谢云笈点点头,对芫娘坦然道:“我如今能过得这样好,是因为得到了父母和兄长的关照。”
“旁人只看到谢府高门显贵,却无人知我父亲在朝堂中如履薄冰长夜无眠,母亲缠绵病榻饱受病痛,兄长年岁渐长却拖延至今仍未议亲,我不能替亲人们分忧丝毫,只能羡慕芫娘的敢想敢做。”
“这世上真情最难得,比任何身份地位都更重要。更何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芫娘焉知自己就没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芫娘既然心中对那儿郎有情,不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一定就不行呢?”
芫娘埋了埋脸:“哪是什么情,云笈姐姐又取笑我了。”
“哦?难道我看错了?”谢云笈弯着眉眼挠了挠芫娘的脖子,“可我看人一贯很准的。”
芫娘被挠得发痒,只好在床上“咯咯”直笑。
她喜欢六爷吗?
兴许这正是喜欢吧。
在这样好的年岁,可以恣意地去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呢?
芫娘一把揽住谢云笈的腰肢:“那云笈姐姐,我该怎么办?”
“芫娘,再喜欢旁的人,也要记得先爱惜自己,往后不能再冒雨往山下赶了。”谢云笈唇边勾出一抹浅笑,眸中漾着淡淡的无奈,“我相信芫娘会护好自己,再之后若是能喜欢自己中意的人,就尽情去喜欢,才不算是辜负这一腔热情。”
“假如有朝一日他欺负你,你就来同我说,我给你撑腰。”
芫娘轻轻眨了眨眼,忽然笑着沉沉地点下了头:“云笈姐姐,你如果真的是我姐姐就好了。”
自从见不到爹娘和哥哥以后,她仿佛已经很久很久遇到过这样亲切的人了。
“那就把我当做你的姐姐,也未尝不可。”谢云笈碰了碰芫娘的鼻尖,两个人在床上又嬉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