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娘本以为老孙只是磕青磕肿, 谁知才回凤翔楼一阵,老孙嘴角竟流出血来,看着好生骇人。
芫娘心下一阵自责, 便忙慌慌地送老孙去看郎中。
老孙虽不是她名义上的师父,可芫娘这么多天以来的刀工能有所成, 决不能缺了老孙的功劳。
陆巡寻来的郎中自然也是杏林妙手,短短功夫,先是喂药, 又是掐穴, 几下子就把老孙招醒过来。
老孙皱皱眉头, 眼帘都还未完全掀开,便开始伸手摸他的酒葫芦。
芫娘见状, 眼疾手快地将他那酒葫芦抢进手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别喝了, 你还要不要命了?”
“这酒什么时候喝不成?这个时候非少不得这两口吗?你若是有什么好歹, 岂不就正趁了掌柜的意?”
老孙定睛一瞧, 发现是芫娘, 不由得嗤笑一声:“你管我干什么?趁不趁谁的意有什么要紧?若是能喝死, 倒是趁了我的意。”
芫娘闻声,不由得蹙起眉头。
“我知道你虽说不肯收徒,可却总露招给我。若不是你,我练不出如今这刀工,我本以为你是不循这世上俗理的超脱之人,怎么原也不过如此?”
老孙哂笑:“老头子我活了一把年纪,中不了你这小丫头片子的激将法。”
“你既然已经把本事都学走了,只要我一走,甭管是死了还是要饭, 你就是凤翔楼里头最说一不二的人,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起来,我死不死与你有什么相干?少在这里打搅我喝酒。”
芫娘闻言,把他的酒葫芦狠狠掷在地上。
酒葫芦霎时间裂开一条长缝,半葫芦金盆露从这缝里头潺潺流出,只余下满地酒香。
老孙一惊,顿时气得大喝:“臭丫头,你干什么?”
他连滚带爬匍匐去地上捡:“葫芦……兴儿给我的葫芦……”
“你都不怕死了,还怕这葫芦摔坏吗?”芫娘满眼都是他狼狈的模样,“给你这葫芦的人,难道想看的就是你如今这副成天混日子的模样?”
老孙闻言,顿时僵在了地上。
芫娘沉声:“你既然点拨过我刀工,就算不肯收我为徒,那也于我有恩。”
“哪怕这掌灶不做了,我也绝不会让凤翔楼把你赶出去。你若是不留在凤翔楼,那我便也走,你若是非要寻死,我就去给你买棺材板收尸。”
“旁的人不管你,我却不能不管你,你我这辈子注定是要有关系牵连的,我绝不可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还要不要回凤翔楼去,你自己看。”
芫娘言罢,自觉也多留无益,索性退出了门外。
陆巡和陆怀熠早已经在外头等久了。
见得芫娘出来,陆巡方上前安慰道:“姜姑娘放心,方才郎中也说了,老先生是皮外伤,无甚大碍。”
“我着人在此处照料,若有旁的事,我再知会给姜姑娘知道。”
“有劳陆大人。”芫娘点点头,眸子里带着几分掩不住的无奈和失落。
她心心念念想要来到顺天,进酒楼做掌灶,为的是做出记忆里头的东西,让失散的亲人都能吃到她做的味道。
可如果这些事情要以伤害旁人为代价,那绝不是她的初心。
芫娘觉得心下漾出无数失落和迷茫。
她只是想找到亲人,想要握着锅勺做出好吃的东西,为什么就会这么困难呢?
陆怀熠不动声色地打量几眼芫娘的神色,终于搁下了手里头把玩的粽子。
“往后呢?当真不做掌灶了,要再摆摊档去?”
芫娘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今日算是看出了掌柜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即便她做了掌灶,可是只要她留在凤翔楼,只怕日子也会越过越难。
可若是再去摆摊,终究规模有限,不能如她所愿地早些让爹爹娘亲都吃到她做的东西。
陆怀熠并未答声,只轻笑一声转而道:“这京城里头没有我不熟的地方。”
“你若想瞧摊档铺面,我带你去个地方。”
芫娘心下还正犹豫着,陆怀熠便一把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去:“跟我走了。”
陆怀熠带芫娘上了马车,马车便缓缓朝前行去。
马车直直穿过南城,行到北城东头才终于停下。
芫娘撩开车帘,便见得车外立着一架木牌坊。
牌坊上画红描金,白须弥座上雕满花鸟花纹,四只立柱高耸,顶端覆着琉璃瓦片,正中书有“荷花市场”。
而牌坊下头人来人往,叫卖声弥漫在周围,实在热闹非凡。
芫娘回过眼看向陆怀熠:“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顺天城里最热闹的市场。”陆怀熠解释道,“逢年过节,无论是卖货的,表演的,这里都不会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