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谢安朔回府的时辰, 暮色已然四合。他打起精神走下马车,便见院子里头并排停着一辆府外的车。
谢安朔微微蹙眉, 一旁的门房连忙迎上去:“公子,可算是等着您了。”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冯大人来府,老爷叫您一道儿去见,我们去翰林院去请您,结果也没见着您。”
“您既然回来了,就早些到正堂去吧。”
谢安朔轻点下头:“好,我知道了。”
他回屋换过衣裳, 又命人把点心送去给谢云笈,方依着父亲的吩咐往正堂走去。
正堂就在谢府二进院,谢安朔还未曾拐进院子, 便已经远远听见了正堂中夹杂着笑音的言语声。
家中一贯与这位都察院的冯大人无甚交集,今日这来访实在突然。不过官场往来稀松平常, 父亲要带他拜见左都御史也是无可厚非。
他垂了垂眸子,又将衣裳细细打理一遍,这才规行矩步走进院子。
冯大人坐在正堂之中, 手中端着青花茶船。而谢父谢知行端坐一旁, 正与这位都察院的冯总宪相谈甚欢。
谢知行年逾五旬, 长须美髯, 饶是只插一根木簪,套一件素色的绀青道袍,也难掩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的那份居于高位的儒雅尊崇。
他位极人臣,官拜工部尚书, 是朝中正二品的大员。
而更令人羡慕的,莫过于他膝下有一双出类拔萃的儿女。
长子谢安朔探花郎出身,已然点进翰林, 入阁登殿平步青云只是早晚的问题。至于次女谢云笈,更是秀外慧中,气质清雅,在京中是人见而求之的高门贵女。
冯大人见得谢安朔缓步行来,端着茶杯的手登时顿了顿。
他打量的目光随即梭巡往谢安朔身上:“啊呀,谢尚书好福气……”
“谢编修果然是玉树临风,年少有成的好儿郎呀。”
谢安朔拱手缓缓作揖:“冯总宪谬赞了,望凝不敢当。”
“今日被俗事耽搁,迁延了回府的时辰,还请冯总宪勿怪。”
冯大人顿时眉眼一弯,将茶船搁在桌上,朝着眼前文质彬彬的后生笑得合不拢嘴:“衙门之中谁不是俗务缠身?若是因此责怪谢编修倒是偏颇了。”
他起身向前几步,直走到谢安朔身边,搭手将人扶起身来方才停下:“我家中有一侄女,年方二九,今日就在谢府。我这侄女虽不敢说是倾国倾城,但也绝对称得上亭亭玉立,与谢编修堪称郎才女貌。”
“谢尚书与谢编修若是有意,如今正是‘荷花别样红’的时节,冯某自当做东,在府中办赏荷雅宴,请诸位过府与我这侄女相见。”
谢安朔蹙了蹙眉头,随即轻轻垂眸避开冯大人的目光:“冯总宪抬爱了,只是望凝如今初涉朝堂,仕途待攀,尚无暇思虑婚配之事,还请冯总宪原佑。”
冯大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后辈能有此般进取之心,实在难得。只是古诗也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你父亲方才说,你至如今还未曾婚配,这是因为家中的缘故才耽搁,如今时令不等人,谢编修若不当意寻觅自己的良人,岂不是浪费了大好年华?”
谢安朔神情凛然,目不旁视:“望凝卑不足道,且家母缠绵病榻多年,身为人子当侍疾榻前,不敢牵连冯小姐劳顿,更不敢自诩为冯小姐的良配。”
“还请冯大人成全望凝的一片孝母之心。”
冯大人闻言,顿时欲言又止。
他有心牵线搭桥,可这谢家的儿郎倒是半分不受他的人情,甚至拿出“孝道”来压人。那他也实在不必强人所难,到头来两下里不讨好。
谢知行坐在一旁,将整个过程都尽入眼底。
至此,他终于捋着胡须轻笑一声:“犬子无状,如何能让冯总宪的侄女屈就?他还不到火候,得在翰林院里头历练几年。”
他不动声色地朝谢安朔做了个回避的手势,便又将目光移向旁边的冯大人:“倒是我先前得了一副好画,正愁无人一同鉴赏。”
“如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听闻冯总宪对书画颇有研究,不如今日就移步书房,咱们共同赏乐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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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花园修得亭台考究,园中遍植花草,堪称移步换景。
冯嫣自午后同伯父来府,就一直跟谢云笈在花园中品茶。她喝得心猿意马,满心都只盼着谢安朔下衙回府,脖子都快伸直了。
谁料天色渐暗,谢府下人忽然送了匣子点心过来。
“这可是酥油鲍螺?”冯嫣望着匣子里奶白的点心问道。
下人忙应声:“回冯姑娘,正是酥油鲍螺,是我家公子专程到西城桂馥斋买来的。”
“是谢公子回来了?”
“正是。”
冯嫣弯弯唇角,一时忍不住有些害羞地笑了。
先前她在街上瞧见谢家的大公子谢安朔与同僚们谈笑,一时便芳心暗许,好不容易才央得伯父答应来替她说合。
如今虽未见到谢安朔,她却已然喜不自胜。毕竟她最爱酥油鲍螺,而这顺天城之中,就数桂馥斋的酥油鲍螺最是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