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娘自回到院中, 就忍不住发愣。
白日里发生的一切都足够令人心有余悸。她只能不停地再摸一摸手边的玉环,方能寻回几分一切全都已经结束的真实感。
直到一只手冷不丁拍在她肩头,芫娘才被吓了一跳回过神。
瞧见陆怀熠熟悉的脸上挂着往常那副欠揍的表情, 她才松下一口气,皱起眉头低低抱怨道:“你走路怎么都没不出声的?吓死人了。”
陆怀熠哂然, 随即揶揄道:“我白天爬树去找你的时候也没声, 那会你怎么不嫌弃?”
芫娘扁扁嘴, 一时哑口无言。
她默了默,方才低声转移话题道:“你爬树还穿的是白衣裳, 都弄脏了,我去洗洗。”
“倒也不急这么一阵。”陆怀熠轻笑一声, 飘忽的目光挪到了芫娘的玉环上,“这便是你被偷走的玉环?”
芫娘点点头, 郑重其事地把玉环捧到陆怀熠面前。
陆怀熠慢条斯理地将玉环接过来,视线随即被这一副白玉环吸引过去。
当初他远远瞥见, 便觉得这玉环不同凡响, 如今再细细打量一眼, 便更应证了他对这玉环绝非“池中物”的判断。
只是瞧清楚了这玉环, 陆怀熠却忍不住皱起眉头。
芫娘寻见了她心心念念的玉环, 可以到顺天寻她的父母, 这本是再好不过的事。
可顺天人海茫茫, 要寻人恐怕不是易事。更何况,她这大内之物流落民间门, 只怕是和一宗多年前的陈案息息相关。芫娘的父母如今还在不在人世, 都尚未可知。
只是芫娘如若当真是籍没官眷,也该当是被有司责遣,投入乐户奴籍, 不该是遭这寻常的人牙子卖来香海。
这其中,还有的是耐人寻味之事。
陆怀熠的眸光一黯,往常插科打诨的模样再无踪影,神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只是目光往边上一挪,芫娘倒还沉浸在寻回玉环的愉悦中,丁点也没有察觉到他眼中的那点微妙变化。
他便忍不住自嘲似嗤笑一声。
罢了,他少见得她那样高兴,眼角弯的像月牙,樱唇带笑,连言语都比往日要轻快几分,又何必要拿这些还没什么头绪的事情去吓唬她?
芫娘在灶台上打理片刻,听得他轻笑那动静,便也回过了眸子,她端出一只碗推到陆怀熠面前:“我差些就忘了,这还有给你消夜的吃食。”
今儿买了牛乳,本要煮粥的,只是因着上午的事情也没能煮成。芫娘索性蒸了一碗酥酪,又是滤酒酿,又是热牛乳,再将搅拌过的牛乳隔水过蒸,实在忙活了好一阵子,直等到那酥酪都凝住,才又放进冰水里头浴着。
精细的吃食自然费功夫,可念着陆怀熠大抵会喜欢,芫娘倒也不嫌麻烦。
陆怀熠瞟一眼酥酪,只见得碗中的凝脂洁白如玉,酥酪上还淋了桂花蜜,乳香,花香和酒香在小小一碗酥酪之中交相融汇。
虽还未入口,却已然能闻到清甜的香气,预感到这酥酪入口即化的滑润。
他端起酥酪靠在灶台边慢条斯理地尝一口,果然甜香馥郁,又嫩又滑,若是搁在京里,这一碗有得钱花,倒还真是达官贵人们的专享。
芫娘见他受了这份好意,龃龉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道:“今天谢谢你,要不是有你在,我当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陆怀熠不言,心中却早已经腹诽起来。
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得过了这么些时日,她居然才知道他有多好?
不过他很快又安抚好了自个儿。
毕竟他向来大度,看在这一碗酥酪和她诚心诚意赞美他的份儿上,这次他可以先不计较。
一旁的芫娘自是不知陆怀熠内心早就演完了一出戏,只继续笑道:“我就跟翠翠她们说过,你这人虽然说话损点,吃饭挑点,玩心重点,不过人绝对是一点也不坏的。”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来找我,六爷人最好了。”
陆怀熠原本勾到轩轩甚得的唇角顿时一僵。
他慢吞吞地将视线挪到芫娘身上,几近咬牙切齿道:“你多虑了,要不是红芍拜我让我实在过意不去,我倒也不想去找你。”
毕竟他嘴损,挑食还贪玩,这样的“好人”,谁爱当谁去当。
芫娘扁扁嘴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呀,你别这么计较嘛。”
“我是真的很想谢谢你的,要不是你,我这玉环怕是都再也找不回来,那我这辈子也见不到我爹娘了。”
陆怀熠循着芫娘的言语找补回几分颜面,才又像想起什么似得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你如今找回了玉环,准备何时往京城去?”
芫娘没料到他会问起自己的事,一时意外,却还是轻声道:“等香海的事情安顿好,大抵还要一两日。”
陆怀熠又舀两勺酥酪,才将视线悉数都挪往芫娘身上。
若是芫娘做了英国公府的掌灶,吃住自然是不用愁的。至于工钱,那自然只会比外头的酒楼更高,不会差一丝一毫。
如今英国公府上有两个掌灶师傅,寻常用膳之事,从来不必一个人连着轴转,只有府上宴请宾客时,才会请几个师傅一同上灶,活计自然也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