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曾有只言片语,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这碗抄手的美味异常。
虽然他吃起东西来嘴上总挑三嫌四,但是如今瞧见他吃这抄手,却莫名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无声的褒扬。
平静和温雅,好像是他下意识的举动。
就算是自诩高人一等的姜禄吃东西向来刻意的装模作样,却也丁点和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相较。
陆怀熠吃得虽然细,可却一丁点也不慢。说来也巧,那一阵一阵的胃疼,恍惚在不知不觉之间,便再次被这不起眼的抄手彻底安抚得熨熨帖帖。
他放下筷子,摊开手像小孩似得给芫娘瞧:“我吃完了。”
芫娘倒是不多话,随即别开视线泠然起身,将陆怀熠面前的碗筷收了个一干二净,转身对一旁的翠翠道:“翠翠,我先回去了。”
她面儿上丝毫没有旁的表情,只瞟一眼陆怀熠,俨然只差对陆怀熠说出一句“快点滚蛋”的金口玉言。
只是不料还没有推开门,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杂乱的捶敲房门声伴着男人的叫声随即响起。
“翠翠,开门。”
芫娘脚下一顿,下意识侧目瞧向翠翠。
莫不是鸿运坊的人去而复返?
翠翠却也只有满眼的疑惑,只好朝芫娘摇摇头,对着门外道:“谁啊?大白天在门外头叫魂,还让不让人歇息?”
“我还要睡会,有事晚上再来。”
门外的人却并未就此铩羽而归。
“我,狗春儿。”
“快开门,翠翠,我有话跟你说。”
芫娘闻言,慢慢松下一口气。
狗春儿是这远萝楼里头的大茶壶。
寻常的青楼妓馆里不止有鸨妈,总还要有杂役狎司,才好开门迎客。若是有人来闹事砸场子,只管找大茶壶给人打出去算完。
这群大茶壶手黑心更黑,向来跟老鸨是一条心。
为免得和鸨妈生了龃龉,门子里的姑娘往日倒还要对这些大茶壶巴结几分,故而他们向来敢在旁人跟前肆无忌惮地讨要索取,好些姑娘对他们早就是敢怒不敢言。
一旁的翠翠听见门外的声音,脸上便漾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却又不得不应声搪塞道:“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
“我今天不爽利,下不得床。”
狗春儿这才止了拍门那动静,攀在翠翠门外头问:“方才鸿运坊的人跟鸨妈来你屋里,为着什么事?”
翠翠皱起眉:“鸿运坊的人乱跑,被鸨妈骂走了,我哪能知道是什么事?”
“是吗?”狗春儿冷哼,“我怎么看见你往柴房里拿东西呢?”
“翠翠,你是不是把什么人藏在柴房里了?”
翠翠眸光一顿,连忙道:“狗春儿大哥,你看错了吧,柴房里头又冷又干,哪有什么人藏着?”
“那是红芍姐姐怕醉了酒被人看见,留着晚上醒酒用的榻。”
狗春儿却阴恻恻地笑一声:“没人?那我就去鸨妈说一声,可看看鸿运坊里找的人是不是藏在柴房里头。”
“哥看你还是别嘴硬了,哥还能不知道?养个相好,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这满楼的姑娘,哥是最稀罕你的。”
“哥进去给你好好合计合计,咱们把这事说清楚自然就没事了。你这会不舒坦也没事,哥晚上来找你,就一阵子工夫,且不耽误你陪客去。”
“楼下头还有事,好翠翠,哥晚上来找你。”
翠翠听着狗春儿走远的声音,眼眸中流转的波光不由得滞了滞。
柴房是芫娘唯一的落身之处,若是她不应狗春儿,这事当真被老鸨知道,芫娘定会被驱赶出去,到时候芫娘住在远萝楼的消息也会不胫而走。
可若是应了狗春儿,那必然又少不得受一番作贱,她打从心底里厌恶。
翠翠忍不住咬了咬牙,落身在这秦楼楚馆之中,既然已经端起这卖笑的饭碗,便是残花败柳,哪里还轮得到什么愿不愿意?
她缓缓垂下了目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一旁的芫娘自然也听得出那明晃晃的要挟,她很明白狗春儿那所谓的“合计”究竟有什么真正的意图。
眼见翠翠就要委曲求全,她连忙牵住翠翠的手,神情凝望地对着翠翠摇摇头。
“不成,翠翠。远萝楼里谁不知道,那狗春儿绝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开了这一回例子,往后就甩不掉他了。”
“我等下搬走,到时候他就是给老鸨告了状,你们只管抵死不认,他找不到人,早晚也是讨打。”
“可你孤身一个,能到哪去?你替姜家养活了姜秀才那么久,如今他半点不念这情分,难道你还要坐在巷子里过夜么?就算那孙家大娘待你和善,咱们还能不知这孙大娘又安的什么心?她分明就是图你嫁进他们家去。”
“算了。”翠翠叹气,“狗春儿惦记着楼里的人也不是一两日了,既都早已经落了风尘,立那些志气又是何必?”
安安稳稳坐在一旁的陆怀熠,这才幽幽打断道:“你们是不是忘了这屋里还有个人?”
芫娘一愣,回眸望向陆怀熠,便见他从怀里头摸出一沓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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