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许冥的话语里带着开玩笑的意味,事实上,不少人也确实因为她的话笑了下——但很快大家就反应过来,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这其实是一次抉择。很恶劣的抉择。
面对这个抉择的前提是,当事人手中有会员卡。而但凡是拿到卡的人都明白,这东西的价值。
为了保住这有价值的卡片,很可能就会有人选择去增加设定。可所谓的“增加设定”,换个说法,其实就是给其他人增加麻烦,甚至增加危险……
轿厢内的气氛忽然凝重起来。所有人面面相觑,神情皆变得微妙起来。
血水煎茶同样在沉默,他的心情甚至更加复杂。因为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当时许冥那么相信,这个地方的规则可能会发生改变——规则是根据场景内的设定来的。一旦设定变了,规则自然而然也要跟着变了。
“大佬?”就在此时,有人看向了大金链子,目光略一顿,又转向了站在旁边的许冥,“大佬,你觉得现在到底是……”
许冥见状,微微直起了身,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却又一下顿住。片刻后,轻轻闭了闭眼,转转脖子,向后靠在墙壁上。
“卡片是你们拿到的,我没有安排的权利。”她轻声道,“我就是个蹭车的,所以还是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血水煎茶:“……”
不知是不是他想太多,总觉得许冥“蹭车的”三个字说的格外刻意,甚至有点用力。就好像是在和谁强调这点一样。
而还不等他想明白,其他人的声音,已又响了起来。
“这事……诶,怎么说呢?”问话的那人搔了搔头,似是陷入纠结。杜蓉左右看看,试探地开口:“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加一下设定呢?不要加那种很吓人的,就温和一点……”
“不行吧?这里有规定的,无关紧要的设定一样不会通过。”酥脆翻了下本子,指着里面的又一行规则给大家看,“太过随意的也会受罚。”
“那不是直接加重口的东西?”
“就害人呗,明摆着的。”
“实在不行,就干脆用掉一张卡好了。”血水煎茶忍不住道,“反正我们有两张。”还有一个真大佬。
说到这儿,他心中忽然一动。
原来如此……这就是当时顾铭大佬特意带他回电子秤旁的原因吗?
故意和他讨论利己还是利他的话题,故意提示他,给后人留路的重要性。说不定,这一切其实都只是铺垫,只是为了在他心中留下闪光的种子……
对,这样就说得通了——不然凭大佬的能力,怎么可能连去电子秤的路都不记得?
……问题又来了,为什么当时只带他一个过去?
是不想节外生枝吗?又或者,这本就是只针对自己的一课,就像现在,其实是对自己的一场考验……
血水煎茶一时有些恍惚,脑海中忽然想起不久前刚做过的一片
理解散文——《悄无声息的选拔》……
完美忽视了某主任是真没记路的可能性。
而就在他忍不住思考自己在大佬眼里是否确实有那么点特殊时,特殊到值得专门点拨考验时,一直沉默的许冥,终是忍不住再次开了口。
“那个……打断一下。”
“”
“吓人的东西,未必就没有用,对吧?比方说,贞子,她可以大战伽椰子,哥斯拉,可以大战基多拉。像我们刚待的那层,假人也很吓人啊,但它可以掉卡片,对不对?”
她鼓励地看着众人:“所以——?”
血水煎茶:“……?”
什么意思?直接消耗卡片难道不是满分答案吗?
血水煎茶一时顿住,另一人却恍然大悟地叫起来:“我想到了!”
说话的是穿着浴袍的那人,他这会儿正一边加固着腰上的系带,一边略显激动道:
“像对付假人,不是得需要武器吗?
“那我们就可以设定一个和刀子相关的东西……怪物!
“对,我们就设定一个,刀子架,成精的刀子架!它一心追逐着屠夫,希望能被屠夫使用,所以每次屠夫出没,它都会跟着出现,但屠夫有自己原配的刀子,所以从来都不看它一眼。于是它就会因为悲伤而……脱毛。”
其余人:“……?”
“诶呀,就是掉刀子!”浴袍啧了一声,“刀子掉在地上,人不就能捡起来用了吗!”
哦——
众人恍然大悟地点头,随即有人觉出不对:“可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危险了?”
“不不。”浴袍立刻道,“刀子架精它只是看着吓人,但不伤人。它是一个单纯又腼腆的怪物……”
“我是说捡到刀的人。”杜蓉道,“要是他们不知道这刀是用来砍假人的怎么办?万一他们想不开,自相残杀了呢?”
“……”好像也有道理。
当即有人认同地点头,但很快又有人反驳:“应该不至于吧?逃生规则和卡片获取方式我们都留下了,该有的信息都有,应该不会有人乱来吧?”
“可那些假人会主动挑拨离间啊?”
“我是觉得别把人想得太善良了……”
又一波讨论扩散开,血水煎茶在旁听着,忽又蹙了蹙眉——留信息这事,他当然有印象,毕竟当时就是他看着许冥留条的。但这事,他确定不论是自己和许冥都没与其他人说过……
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出于谨慎,他赶紧又问了下,这才知道得知他们在他和许冥不在的时候,也自作主张留下了另外一份记录,就放在某个房间里面。
这主意是杜蓉想的。面对血水煎茶诧异的目光,她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们这次是因为有顾铭和血水大佬才找到出口和会员卡的么,但其他人又不定有这个条件。所以能帮就
尽量帮一下了。”
留份记录,之后再进来的人,也能少走弯路。
“哦……”血水煎茶这才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莫名有种落后人一步的感觉。顿了下,才又补充道,“但你们留的没有加落款,可能会被怪东西改掉的。”
“啊?”杜蓉诧异。
“要加‘怪谈拆迁办’几个字。”血水煎茶科普一句,望着其他人惊讶的目光,这才感觉稍稍舒坦了些,“顾铭说了,这几个字有魔力,带上它,纸条上的字就不会被改了。”
哦——
众人再次恍然大悟,看向许冥的视线,更带上了几分敬畏。
许冥正在原地揉脖子,见状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下,又将话题转回了那个需要修改的设定上。于是众人再次讨论起来,很快就否定了并不安全的“刀子架”方案,又试图在这一版上,优化出更恰当的答案。
或许是因为在座大部分都是专业乙方的缘故,一涉及到“修改”这方面,忽然都专业了起来,各种术语更是纷纷祭出。在场唯一未成年血水煎茶被迫提前见识成年人的刀光剑雨,很快就听得云里雾里,默了一默,明智地退出了讨论,窝到了许冥的身边。
许冥似乎真的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这会儿只安静靠墙站着,时不时转下脖子。血水煎茶看看她,又看看正在讨论的其他人,忽然明白过来——
“我知道了!”他恍然大明白地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大佬,你故意的对吧!”
许冥:“……”
许冥:“啊?”
“你故意不说话,让他们自己去想,揣摩正确的解题方式。”血水煎茶笃定道,“这样既培养了他们的思维定式,同时也能分辨出,队伍里各人的能力与品质。”
他去外面夏令营时曾参加过类似的活动,那叫什么……无领导小组讨论。
这就说得通了。大佬带队,总不可能一视同仁,总要选个一把手二把手三把……
“呃。”许冥默了一默,还是选择说了实话,“其实你想多了。”
血水煎茶:“……啊?”
“我不说话其实是因为……我被禁言了。”许冥抿了抿唇。
血水煎茶:“……啊??”
“具体我不能说太细,就我之前不是自己进来过一次吗。我当时看到这个电梯的使用要求,就觉得这东西有点危险,所以我就试着做了点事情……”许冥顿了下,叹了口气,“然后我就被惩罚了。”
禁止动手添加设定,禁止参与任何和修改设定相关的话题,在电梯外时,也不能谈及任何和电梯规则相关的事。不仅如此,她颈椎也还在痛,在外面时还好,待在电梯里时,重得简直让人抓狂,连带着脑袋也跟着痛起来,太阳穴都在发烫。
“……居然还会这样?”血水煎茶都听傻了,“等等,所以你是做了什么?”难不成真试着往设定里加米老鼠了?
“那不至于,我没那么离谱。”许冥
赶紧道,摆了摆手,“我只是试着用我的方法去改它规则而已。”
血水煎茶:“哦……啊?”
什么东西??
“没事,不用在意。反正也没成功。”许冥咕哝着,再次锤了锤后颈。看了看面前仍在讨论的几人,顿了片刻,却又忍不住提了下唇角。
“但你不觉得这样也挺好吗?”她对血水煎茶道,“看到你曾递过绳子的人,也在努力给别人递绳子,还可能想出了比你更好更有用的方法……”
至少刀子架精这个想法,她原本是绝没想到的。
……虽然这个刀子架掉刀子的理由有点草率。草率到她愿称之为一声“刀朵朵”。
“……”血水煎茶闻言,却只是深深看她一眼。
跟着又看向面前讨论的人群。眼中渐渐带上了几分思索。顿了片刻,目光又悄悄扫向了自己的脚踝。
更短了。
从他们进电梯到现在,她脚上的淤痕显然更短了些,首尾的空隙已又扩大到接近三厘米。
果然……许冥暗暗呼出口气。
自己猜对了。
【你越听话,它就开心,你不听话,它就生气。尽量别让它开心。】
重点其实是在这个不听话上——说白了,还是在规则上做文章。
在怪谈里,怎样叫做听话?
遵守规则,不去质疑,完全接受规则的引导,直至最后,被导向规则所希望的结局。
那相应的,怎样又算不听话?
……那可就多了。
无视规则、挑战规则、阳奉阴违……或者就像她现在这样,暗戳戳地教人钻空子。
越这样闹,那个抓自己的玩意儿就越不高兴。它越不高兴,这道印子就难以合上。
按照这个思路,另一个结论也几乎已经铁板钉钉——那个东西,绝对这个怪谈,或者说,这堆怪谈,有着莫大的联系。
在搞清楚这鬼地方的真相前,还是谨慎些为好。
——而另一边,在激烈的彼此否决与投票之后,另外几人的讨论终于有了结果——
刀子架的方案,最终还是被否决了。他们最终选定的版本,是一种若有似无的血色影子。
这种影子只会在戴着猪脸时随机出现,而且只会出现在余光中。一旦试图转动视野,用正眼去看它们,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按原作者酥脆的说法,这在完美符合甲方需求的同时,巧妙地避开了“贴脸杀”这种对人类心脏不友好的模式。另一方面,也能有效提高人类摘下猪脸面具的频率,从而延缓他们受到猪脸影响的时间……
当然,具体有没有效果不好说。反正他们试着往本子写了,还真顺利通过。
使用一次电梯,只能添加一条设定。因此其他不相伯仲的版本也只能暂时作废。许冥一边安慰着其他人“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比稿”,一边按下了通往一层的按钮,电梯随即发出运转的刺耳嗡鸣——
这鬼玩意儿,
总算启动了。
电梯内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许冥亦是如释重负。没过多久,却又见大金链子和血水煎茶交换个眼神,再次掏出那两张会员卡,一并朝自己递了过来。
“大佬,要不还是你拿着吧。”大金链子当众道,以“血水煎茶”的身份,“一楼还不知道有什么。如果能直接出去,当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你拿着也比较能发挥作用……”
言下之意,之后的队伍,许冥就是头了。
许冥微微一顿,沉吟片刻,终究接了下来。不过略一思索,她还是又还回去一张。
“鸡蛋不要放一个篮子里。”她以过来人的口吻道,“万一之后大家走散了呢?”
“瞧您说的。”大金链子却是忍不住笑起来。
“又不是春游的小孩子,哪儿可能那么容易走散……”
——嗯。
怎么不可能呢?
又数分钟后。陌生的房间里。许冥站在光线幽微的玄关处。看了眼身后紧闭的门,又转头看了眼面前无人的房间,闭了闭眼,终是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