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舒。
老实说, 许冥其实并不确定对方是否知道这个名字。她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
既然如此,就不如赌一把。
而很快,施绵长久的沉默就让她知道, 自己赌对了。
只是这事儿对施绵来说似乎有些为难。她支吾了一下, 一时没给准话,许冥默默听着,在心里给这姑娘道了个歉, 跟着就又加了把柴。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 那些在宏强内还坚持救人的亡灵吗?”许冥道,“顾云舒就是其中之一。我和她就是在宏强遇见的。”
“我遇到她时,她已经很虚弱了,因为加入了拆迁办,所以状态也慢慢好转……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我捡到她的时候,她还是想着要回家。”
许冥说到这儿, 声音不由低了下去。对面的施绵也是一阵沉默。
……有一说一,她这说的也不算谎话,都挺符合现实的。
许冥默默想着,再次开口:“因为她救过我, 所以我也想帮帮她。可拆迁办这边,是不允许员工去查自己生前的事的,帮着查也不行……
“我知道突然提这种要求还蛮突兀的,不过我也是不知道能去找谁了。我只是一个刚加入拆迁办的新人, 没什么路子。会想到拜托你, 也是因为听我们主任提过,安心园艺在这方面比较有优势。”
许冥说着,目光无意中转了下, 正对上旁边兰铎不解的目光——他的认知还停留在许冥被叫做“许主任”的阶段,因此有些茫然,不知道哪里又冒出来一个“主任”。
许冥见状,轻轻冲他摆了摆手,示意这事之后再解释。几乎是同一时间,手机里再次响起施绵的声音。
对方深深吸了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抱歉。”许冥听见她道,“我也很想帮忙。但这种要求,实在是超出我的权限之外了。”
……果然。
许冥不由闭了闭眼,顺手撸了把凑上来求摸摸的黄金狗头,刚想说那就算了,却又听施绵跟着道,“不过我知道这事可以拜托谁。你给我点时间,我应该能托人帮你查到。”
“……!”许冥刚刚颓下去的背脊,又一下直了起来,连带着搁在她膝盖上的狗头都跟着抖了一下。
“那、那就麻烦你了!”许冥赶紧道,“太感谢了……啊对,你过来的那天,要不顺便来吃顿饭吧?”毕竟她也没有其他表达感谢的方式了。
施绵却是连连拒绝:“不用不用,本来就是我来麻烦你。顺便的事而已。
“啊对了,还是之前答应你的事,我这边也已经有些眉目了。到时可能还要耽误你一段时间,补上关于宏强的记录。”
……之前答应的事?
许冥怔了下,旋即想起来,之前确实和对方做过约定来着。
对方去查那个骗走了云姐根的人,作为交换,自己会提供在宏强内的真实记录。
……老实说,当时会答应这事,也是因为自己有些上头,再加上施绵手里正好也有印着叶子图案的名片……现在想想,也挺为难人家的。
许冥有些尴尬地想着,刚想再说些什么,忽听施绵那边传来一阵交谈的声音,似乎是有急事;跟着就听施绵小声说了句抱歉,匆匆挂断了电话。
剩下许冥一个,犹沉浸在方才大起大落的情绪中,缓了一会儿,方轻轻吐出口气,放下手机,站起了身。
一转头,却正对上陆月灵透着思索的双眼。
“你上头还有‘主任’啊。”她有些惊讶,“那他不管你上班的吗?”
她跟着许冥这么久,还没见过许冥去上班,正奇怪呢。
许冥闻言,却是默了下——是她疏忽了,居然忘了陆月灵还不知情。
就像兰铎只知道她是“许主任”、方雪晴他们只知道她是“实习生”一样,在陆月灵的视角里,她也只是“业务员”。
……不过这种事解释起来未免太麻烦。而且有点社死。于是许冥也没多解释,只说他们单位比较自由,不用坐班。有事线上处理就行。
陆月灵听着,眸中思索却是更重了些。
“你们单位不许死人去查之前的事……也就是说,是希望员工把过去的一切全抛下了?”她复又问道。
许冥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这个具体的设定她还没编。短暂的思索后,她只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其实也没规定得那么死。只是我这边确实不方便去查,只能委托给别人而已。”
她说得含糊,陆月灵也没再追问,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次垂下眼睛。
反倒给许冥搞得有些糊涂了。
同样糊涂的还有鲸脂人——作为和规则书重度绑定的异化根,它对一切可能威胁规则书的存在都十分警惕。这两天对陆月灵的留意,比起许冥来只多不少。
暗中观察了这么些天,这会儿它终于憋不住,趁着许冥出门买菜的时候偷偷扯她袖管,问她对陆月灵的看法。
“我感觉她像是还在等待什么。”许冥直言不讳,“有隐瞒,但感觉没什么恶意。”
“我也觉着,但总还觉得不放心。”鲸脂人把自己捏成了一个冰淇淋装饰,趴在许冥的手机壳上,边跟着手机晃悠边道,“只可惜你的工牌效力还是太弱,没什么单向的强制约束力。不然直接给她戴上一个就万事大吉了,也省得要在这儿瞎捉摸。”
“有也没用啊,又不是没问过。”许冥装着在打电话的样子,边走边无奈,“我还问了两次呢,她都不愿意。”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傲娇?”鲸脂人试着给她拓宽思路,“我觉着那小孩说话是有些别扭的。”
“……”许冥停下脚步,用余光瞟了它一眼。虽然这会儿太阳不大,暴露在外的鲸脂人却仍给人一种快要融化的感觉,配上它此刻冰淇淋的造型,倒是意外得适合。
“你当我是什么木头人吗,傲娇我听不出来?”许冥忍不住道,“她是真的不愿意。”
反正她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只有迟疑和抗拒。
听她如此肯定,鲸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乖乖缩回了许冥的包里。
不过鲸脂人的话,倒是提醒了许冥另一件事。
——工牌的相关使用规则,或许是得设法再优化下。
倒不是图什么单向的约束功能。主要有些方面,许冥觉得得加点限制。比如生效失效的条件等等——像这回,就因为那个红鞋女人可能顺走了一张工牌,她一个人膈应了好久,属于半夜睡醒都要捶下床的程度。
如果,她是说如果,她能以打印机持有者的身份,在工牌上适当地加一些使用条件,一旦违反,工牌就会自动脱离失效……那再遇到这种事,至少也算个后手。
许冥属于行动力较强的那一类,确认思路后,回去就开始尝试。花了大概半天,总算试制出了一张半成品工牌,但在具体找谁来试这事上,却又犯了难。
她给这张工牌施加的条件是,与她相距一定距离时,会自动失效,写在了工牌的背面。偏偏这会儿兰铎出去遛狗不在,顾云舒也还没回来,鲸脂人又是死绑在规则书上的,没法走那么远。
小区周边的马路上倒是有徘徊不去的亡灵……不过他们的内里早就已经流逝殆尽,很难进行沟通,更别提让它们帮着实验。
剩下的备选项就只有寄宿在规则书里的阿焦,以及寄宿在许冥家里的陆月灵。许冥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优先选择了后者。
陆月灵听了她的请求,面上却有些迟疑。
“离开你一千米后这个就会自动解除吗?”她打量着手中的工牌,不确定道,“那万一它没有解除呢?”
“那你就拿回来,我再试试。”许冥道,“如果你不高兴一直戴着,就脱下来拿回来,别乱丢就行。”
“……”陆月灵闻言,却是怔住了。
“这个,是可以摘的吗?”她看看许冥,又看看许冥手里的工牌,语气竟似十分难以置信,“可以自己摘的吗?”
“当然是可以的啊。”许冥觉得她问得奇怪,“酒店里组织救援的时候,我应该有和别人提过这事……你没听到?”
陆月灵:“……”我一直躲在前台的房间里我怎么会听到。
许冥:“……”那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电光石火间,许冥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个极度荒谬的念头——
“你之前不想要这个。”她指指陆月灵手中的工牌,表情愈发微妙,“该不会是怕戴上了脱不掉吧?”
“……”陆月灵默然片刻,终于小声嘀咕出声,“我们就业指导老师说过,毕业后第一份工作一定要慎重。”
许冥:……倒也不必如此慎重。
我们是皮包公司,没有浪费应届生身份这一说。
不管怎样,明确了可以随时“离职”这一事,陆月灵总算愿意戴上那块工牌。遗憾的是,从实验结果来看,许冥制定的那条“规则”并没生效。
鲸脂人猜测这可能得在怪谈区域中才能生效,毕竟许冥建立的这条规则,目前唯一能令其成立的技能只有“纸袍权威”,但“纸袍权威”是只限定怪谈区域可用的。许冥因此更愁,翻看起自己的本子,想要再找找有什么可用的技能时,却惊讶地发现了另一件事。
——解锁进度,又推进了。
或者说,它之前就已经在缓慢累积,一直累积到陆月灵戴上工牌那一刻,终于带来了质变。
只是这回产生变化的,却不是首页上的那三个技能,而是那台由宏强捐赠的打印机。
只见原本就颇为复杂的使用规则后面,这会儿又新增了两条:
【新增条款1:若你发放工牌的对象,已经与规则书存在其他类型的绑定关系,你可选择用工牌覆盖该层联系。若工牌失效,则联系自动恢复。
【新增条款2:你可通过撕毁或修改规则书内的工牌绘制页,来单方面取消或修改工牌。该操作不可逆转,一张工牌最多只能承受三次修改。且可通过触碰绘制页面的姓名或工号,确定当前工牌持有者。】
“……”许冥瞪着最后一条说明,心情一时五味杂陈。
你早说新解锁出来的是这个技能,我哪儿还用自己慢慢去试啊……
好在她在这方面上花费的精力也不算很多,不然真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暗叹口气,许冥瞥了眼不远处陆月灵的背影,当即将规则书往后翻去,打算先确定红鞋女人拿的是哪张工牌。没翻几下,纸张突然被旁边伸出的一只小手按住。
……真的是小手。手掌都只有拇指点儿大。
她缓缓转头,顺着那手看过去,正对上鲸脂人充满了殷切的眼。
“工牌、工牌!”它发自内心地呼唤着,身后一条不知啥时捏成的尾巴还在拼命摇晃,仿的是金毛造型,似乎是在试图卖萌,“你工牌都发那么多了,不在乎再多我一个,就给我一张呗?嗯嗯?”
许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