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啊,你想要失民心,需要的绝不是加税、兴土木,这样的行为,是伤不到筋骨的,”崔曜对着自家陛下循循善诱,“为君,想要民心,需先失臣心,毕竟这掌控天下,需要的是群臣相助。”
道理很好理解,所有的事情都是需要人去做的,你要不能笼络臣心,那群臣在操作时乱来几下,再把帽子扣给君主,那失人心,还不容易么
至于怎么失臣心,崔曜还给陛下举了个例子。
王莽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反面教材。
他在臣子时,对王室增加宗庙礼乐,对百姓各种补贴,对平民给恩惠,又对群臣各种赏赐,还给儒生建了一万间宅子,让人们以为他当皇帝后,他们就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但您也说过,天地万物,在一定时间内生产的东西是有限的,他哪可能无穷无尽地发好处呢”崔曜幽幽道,“也因此,王莽当了皇帝,开始改革天下,恢复古制时,才发现以前的那套,他行不通了。”
然后,他便提出了王莽是怎么瞎折腾的,就比如他要恢复古代的井田制,就需要把九百亩的土地划成九块,成井字形,八户人家每户一块,中间的是公田,出产的归国有
然后他强制推行,这种想法就很傻,天下哪来那么多的方方正正的田,再说,有的田地力好,有的肥力差,有的在山上,有的在河边,望天田,也有膏腴地,这种田,你怎么可能平等地分
再说,有人家一户二十人,有的人家可能就两三人,有的有牛可以多耕,有的人少耕不了,这种完全收回土地,然后统一分配,没有巨大的组织配合,放在豪强手中,那就是新的一轮掠夺。
而这种行为,哪怕他的本意是利国利民,没有足够基本盘帮助,得到的也只会是骂名。
萧君泽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崔曜继续道“所以,想要别人放弃自家的好处,要么给补偿,要么就要给更多的好处。陛下,这也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在您身边,您可以拿出更多的好处,让追随在您身边的人,皆尽受益,而您想让那些人反对你,只要按着你的心意改变,但却不给他们补偿,这事便能成。”
萧君泽指尖在桌面轻点,他已经明白崔曜的意思了。
“那你看,我在南朝重新推行土断怎么样”萧君泽微笑着问。
崔曜秒懂,抚掌笑道“大善”
土断,又叫土著断籍,在两百年前,西晋灭亡,淮河以北的国土都陷入战火,大量北方士族南迁,东晋时,朝廷在南国各地设立了临时的县、郡安置他们,比如青州的东莞县的逃来的士族,就被安置在了广州南边,也在那里设立了东莞县,并且后世一直沿用。
因为他们是逃亡过来,一时没有土地也没有收入,加上当时所有人都希望能打回北方去,所以需要安抚他们,于是这些侨居异地的士族们,都是另外一套户籍
,不归本地郡县管辖,也不负担国家的税役。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一待就是两百余年,南朝再没能打回北方,他们也在当地安居,开垦或者兼并新的田地,而且在两百年的繁衍中越生越多,成为南朝内部强大顽固的内疾。
于是南朝在这两百年中一次又一次地“土断”,想要撤销侨籍,把这些人编到当地,但他们势力强大,每次朝廷都是挑其中一部分软柿子处理,然后留下一部分,这些人又繁衍生息到国内承受不了时,再土断一次。
萧君泽完全可以再推行全国土断,把户籍重新查定,不只如此,他还可以做得更激烈一些,比如把各地土地重新清查,要求各地举报隐匿土地,告密者可以得到一半的土地做为奖励
不止如此,思路一打开,他还可以做更多事,比如把科举直接拿出来,又或者把那个修法大会弄出来,找些不得志的底层人士煽动一番矛盾
“陛下不可”崔曜急忙劝阻,“这样子弄,你要是坚持不到咱们北朝打过去怎么办”
遭了,给陛下把思想打开了。
萧君泽摸了摸鼻子“哦,这也有道理。”
崔曜松了一口气“陛下大可以先用土断来瓦解民心,这样既伤了民心,北朝过来时,收拾民心也更容易些。”
既然南朝是要灭亡的,那烧一把火也是应该,就当是提前练习了。
萧君泽托着头“只是这样的话,又要去说服萧衍了,你都不知道,他如今是越来越拿乔了,这次的拖他下水,他肯定又要各种借口理由阴阳我,而且光他还不够,得找舅舅也帮个忙。”
舅舅最近身子骨似乎好些了,有他看着,很多事情倒是容易许多。
“可是陛下,”崔曜迟疑道,“您总不能又回建康城吧当初没有立国,您不在还有些理由,如今已经有国号,百官,再像从前一般,动不动就离朝一年半载,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萧君泽淡定道“我会暂时留下,把内阁组好,处理好事务,再以巡游为名离开一段时间。”
他的内阁和资本主义那种还是有区别,有点类似于明朝的内阁,但并不像明朝那样,都是文官大学士,而是有一部分军中将领,明朝皇帝时常几十年不上朝,靠的也是这种内阁。
他倒是想弄个西方国家那种内阁,毕竟再差的资本主义也好过封建,但可惜的是目前是连蒸汽机都没有出现的中古时代,根本没有能支持各地选举的生产力基础,当没有足够的思想启蒙支持时,是不可能有指哪打的基层组织的普通的农人可不懂什么阶级,他们只相信宗族血亲。
至于工人,在他二十年的精心培育下,如今整个北朝南朝的正式工人加起来,终于突破了四十万,占人口总量的百十分之一都没有,就别提什么工人组织了。
所以,他和崔曜谈起了组阁名单,至于内阁官职,用大学士这个官名显得太文化了,崔曜提议用“九卿”来命名,比如他觉得自己的位置,可以当个“首卿”,萧衍也算有功
,当个“次卿”还是够的,贺欢什么的要是想进去,就只能是季卿5”或者“长卿”“少卿”“贵卿”
萧君泽看着崔曜那兴奋的模样,微微挑眉,调侃道“怎么跟后宫封妃似的,还定出高下来了。”
“这,群臣本就是陛下您的人,只是分内外罢了,”崔曜理直气壮道,“臣侥幸有丞相之责,自应主外,操持朝中杂务,贺、贺将军主内,本就是正理。”
萧君泽看他神采飞扬的模样,笑了笑“嗯,你说得有理,就设九卿。”
嗯,这么多年,自家崔曜兢兢业业,给个首卿,合理
送走了崔曜,很快,北方的更多的消息送了过来。
大狗和二狗终于有新的消息传来,这两个狗子带着兵马夺得了北方十分重要的邺城,他们的办法是拿自家身份为诱饵,引出了邺城中的主力,带着人绕够了弯子,被人追得鸡飞狗跳后,终于把人引到了大部队面前。
宇文洛生的主力部队是从贺欢手下脱离而出的,岂是普通的士卒可以比的,只花了半天功夫,就处理掉了这只主力。
但同时,宇文洛生也吓得三天没合眼,不但立刻把大狗和二狗和他的新伙伴们连夜送回洛阳,还大哭着对萧君泽上书,说自己实在才疏学浅,无法教导两位殿下,还是将他们交给贺将军吧。
萧君泽看着宇文洛生吓到用掉自己珍贵的信鸽送来的血书,撇了撇嘴,知道自家小狗被嫌弃了,于是让独孤如愿提笔写信。
“告诉宇文洛生,将道歌和道途两兄弟送到贺欢那边,别送回洛阳了,”萧君泽淡定地道,“那个裴邃也挺大胆,知道狗子的身份还敢这样,这么有想法,单独让他带一军,去草原防备柔然吧。”
独孤如愿心中一寒,低眉顺眼地写着军信。
三狗的热情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到母亲那边去”
萧君泽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三狗,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是卷子做得少了,还是想学高数了”
三狗顿时噤声。
萧君泽抬起头“也是你还小,闹不出什么乱子,我才留你在身边,等你大一点,看我留不留你。”
大狗二狗已经是人厌狗烦的年纪了,他最近忙,还是给贺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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