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历阳书院外,一户人家正在清点着米缸里的腊肉,头发已经半白的妇人将一整条腊肉用麻绳串起,有些不舍地抚摸了数下,这才与几个米糕一起,放在桌上。
一名身形健壮的少年拿起书袋,看着桌上的腊肉,提在指上“阿娘,还是换那条瘦的吧。”
妇人还没开口,旁边的汉子已经皱眉道“法生,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祖院长给你机会,让你入学,这恩重如山,如今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一点束攸你都舍不得”
陈霸先不由无奈道“祖夫子喜欢素食,不喜肥油,时常让我送肉时拿瘦的送去,但凡是肥的,他都直接丢出来,不收的。”
陈文赞有些胡疑地看着儿子,对方坦荡地回视,这才有些犹豫地让妻子将那条几乎全肥的腊肉放回米缸,又挑了一条的七分瘦三分肥的腊肉出来。
陈霸先这才收起腊肉,趁着天还未完全亮,前去拜访师长。
“把这豆乳拿上”陈文赞指了指桌上竹水壶,叫住他。
陈霸先顿脸色一青,连忙道“这个给三弟和长姐喝吧,我这赶着去上早课呢”
说着,飞奔而出。
看儿子走了,陈文赞问老妻道“这几日,家里的黄豆还能换多少银钱”
“二十石,卖了七石,当还能再卖得十二贯钱。”妻子温柔地答道,“到时加上年前攒下来的,足够让老二读完整个学年了,另外,姑娘的嫁妆,也够老大娶个媳妇了。”
她眉宇间虽然都是生活的风霜,但在说起这事时,却是喜滋滋的。
他们家本是在江东讨生活,前些年,建康城风起云涌,吴兴的郡守以服役之名,挑选壮丁前来建康,参加了“吴兴运河疏浚业务”招标,赚了许多钱,换了大量的机器,在吴兴纺织羊毛、丝绸,而陈文赞是其中一个因着丁役留在建活的普通汉子。
为了在建康城生活,他们夫妻还有陈家其它几个族人,租佃了这里的菜地,赚了不少钱,家里的长子因为识字,也很轻易地找了一份在码头记录的活计。
最让他们满意的,就是家里孩子们都能顺利求学、读书,有了大好前程,尤其是最近,他们靠着书院的机器,发了大财。
那轰鸣机器,在他们眼里,那机器一点都不吵,只要能让孩儿们过得好些,连那呛人的烟雾,都是好闻的。
另外一边,陈霸先才出门,三弟就悄悄摸摸地从窗外翻了出来“哥,你别害我”
“谁害你了,”陈霸先理直气壮地道,“这豆乳一般人还喝不上呢,你休要胡说。”
没办法,他们家开了个豆腐坊。
先前,祖夫子弄了一个铁制的大机器,能以煤推动,但又重又沉,还挺耗费炭石,夫子说此物废了,既不能放马车上,也放不了大船上,动力差得太远,准备把它拆了回炉重铸。
陈霸先和几个学生却觉得大有可为,便说服了师长,把这机会赊去做些小生意,
买机器的钱他们会想办法。
祖皓觉得学生们有想法是好的,便大方地把机器借给他们用,看他们如何改进,至于钱,就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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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台机器在修改过后,便放在秦淮河畔,建立了一个机器磨坊,历阳书院附近有铁矿碳石,价格不贵,用小船运来,便被机器吞没。
秦淮河因着行船甚多,自然是没有堤坝修水利磨坊的,几个学生想法一用出来,这昼夜不息的磨坊瞬间便碾压了周围的畜力磨坊,不但黄豆、菜籽来者不拒,芝麻、纸浆也信手拈来,更能一次催动两个磨盘,效率上去了,钱自然也不会少。
陈家便靠着这不贵的磨盘,开始做起豆制品,豆浆在点过豆腐后,剩下的清浅豆汁也被节约的夫妻二人拿回家,让陈霸先和弟弟陈休先可遭了大罪了。
听夫子说,这机器叫蒸汽机,是用陛下赐的图纸做成的,只是他们技术不精,离达到陛下的要求,还有很远的距离。
陈霸先决定答应夫子把他调去海事院的要求,至少先逃离家里顿顿不离的豆腐,他要过不下去了。
同一时间,萧君泽在上船前,正在对祖皓耳提面命。
他早就见过祖皓的蒸汽机新产品,虽然比原先有所改进,但因为密封性不足,以及铸造成的锅炉体积太大,根本不能用在车船上,只能将就着用在磨坊、织坊等需要机器循环做功的地方。
污染大能耗高,离大规模使用还是差了一截。
“如今襄阳和历阳两个书院都在争头筹,你身上重任,也要明白,”萧君泽温和道,“襄阳毕竟不是山川形胜之地,到时是定都洛阳还是建康,还要看你们的能力了。”
祖皓当然是激动不已,保证绝对不会把这个荣誉交给襄阳那边的书院。
萧君泽这才踏上大船。
他也有些忧愁,如果国家将来的重心必然是在海上,没办法,当火器成为军队的常备武器后,所有的异族都会变得能歌善舞,北方的威胁就几近于无了,他无需重复后世王朝对草原提防,只需要给工业文明孕育足够的养料。
而这养料,是需要海洋来的。
所以,为了支持航海事业,都城最好还是定在长江流域,建康就是很不错的地方。
但这些,肯定还要说服手下那一群才是,他都能想到萧衍知道这消息后,胡子能翘到多高。
这水不好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