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时,遥远的西域、南方的云州、交州,大小士族,几乎都来了。
他们带来了许多的特产,因为货物集散太多,襄阳不得不专门在樊城外划出一块地域,做了展销会,临时搭建的大帐篷在田里绵延不断,里边放着一个个火炉,守着摊位的货主们吆喝片刻,又要回到炉边喝着温酒奶茶暖和身子,让现场十分地嘈杂。
温子昇做为报坊的新兴主编,正拿着报坊给的一点经费,在这里采风。
“秦州可远了,”守在摊位前贩卖羊毛卷的大叔感慨道,“没什么好货,就一点长绒羊毛,听说这种羊毛卖得最贵,我们从吐蕃寻了好些羊羔,驯养了十几年,又和咱们本地羊一起选,这才有了这些东西。”
“那你们为何还要南下,”温子昇诧异道,“守着秦州之地便可,又何必来襄阳耗费钱财呢?”
“当然是要让家中儿郎们见见世面,”那大叔言语间有着满满的钦佩,“苦寒之地,总要有些人物,才能免得被欺负,你是不知,那些外放到咱们老家的世族子弟,是何等地不为人子……”
秦、泾、甘等州都是西北苦寒之地,北魏不愿让当地人治理,常常派世族人物前去治理,但对于那些膏腴之家而言,去西北那无疑是流放惩罚,所以,他们不是摆烂,便是胡来。
比如于氏家族的于景,是泾原二州的刺史,到任之后,横征暴敛,后来又调去六镇,六镇之乱,和他几乎可以说是有脱不掉的关系。
所以,他们这些人这次过来,便是要书襄阳,要求恢复当年的侯官之制,对这些可恨的官员,有举报的路径。
温子昇祝福了这位大叔心想事成,又去了下一个摊位。
这里居然是老家青州的摊位,卖的是青州菏泽的煤、还有石墨这些东西,老乡见老乡,不由谈兴大起。
温子昇和这位王家的族人一见如故,说起了这些年青州流民盗匪四起,大家朝不保夕的日子,一起抱怨襄阳太过的稳健,明明可以一统天下,却到现在还是吃一口停一年,不知哪年才能到他们青州。
王家人更是让他要在文章里多写写青州的惨状,让他们买粮时能多一点还价的理由,这家里人还在挨饿呢。
温子昇想到家里饿着的母亲和妹妹,坚定地答应了。
越过青州的摊位,还看到了济州东阿的驴皮胶,卖得挺红火,听说很多妇人喜欢拿这个煮汤喝,明明价格不菲,但这里的主母们,买起来却眼睛都不眨一下。
襄阳富庶可见一斑。
因为摊位都是随机的,没有规划区域,所以温子昇走到下一个时,就看到了几大桶卖油的摊位,被人团团围住。
那油有些像豆油,又有些像香油,可是却要比寻常油颜色更深。
没有香油香,豆油醇,温子昇对此物不是很喜欢,但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只要六十文一斤?”
要知道,无论是羊油猪油还是香油,那都要一百多文,最便宜的豆
油,也要九十文,但这价格,便宜了整整三分之一啊!
“不错,”卖油的青年短小精悍,留着岛夷的短发,打着耳洞,笑道,“我们这是油,是交州新种出来的棕油,价格实惠,你要多买,咱们还能再便宜几分。⒎_[]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没有说,这已经是加上运费的价格了,如果是直接从南交州卖到广州,价格能掉到二十文一斤。
他们也没想到,这油棕果稍微一榨,就能产出四分之一的油脂,而一颗成熟的油植棕树,就能产三十多斤的果子,一亩地能种三十多棵树,虽然需要四年多时间成熟,但成熟之后,就能每年采收。
也就是说,哪怕年景不好,一亩地,也能收两百多斤的油,油可比稻米贵三倍,再说了,就算襄阳的双季稻,一年也就两百多斤的产量!
更别说榨完油的果子,还能用来喂牲口,如今大船的后边,都拖着许多榨油手晒干的棕绒,泡水里后拖到岸上,自带盐份,可以用来做垫子、造纸。
可比那甘蔗好照顾多了!
自从去年种植的油棕开始大规模结果后,整个交州、广州、云州、越州的人们都疯了,家里但凡有多点的人丁,都按着乡、郡组织大船,去南海诸岛的开荒,就怕错过了这机会。
油这东西可比糖好卖,人可以不吃糖,却不能没有油,相比之下,原本的南方奴变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如今他们交州、广州的大户几乎把南边的占城都占据了,除了种稻子,就是种油棕,没办法,这个来钱,可比铸币快多了。
“什么是奴变啊?”温子昇听他讲那么多,忍不住问道。
“就是一些奴隶不愿意再当奴隶了,”那摊主叹息道,“这十几年,广州交州又是开海,又是种甘蔗,这么多事,人手哪里够呢,当然就人云州、山蛮、还有南海诸国的土著里抓人了,另外有波斯商人卖给我们昆仑奴,长得黑、力气大,也温顺,但那些奸商卖过来的都是被阉割过的男奴,咱们想配种都没有办法。”
温子昇哪听过这样毫无人性的话,一时间不太能说得出话来,半晌,才忍不住道:“这,北地那么多人流离失所,就没有过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