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塘村在处理程玉衡这场闹剧的时候, 外面的天地其实也在悄然发生了巨变。

起因还是几年下来的狂热运动已经完全变了味道，城市里面的喊口号的年轻人已经成了当下的灾难，必须要控制了，所以他们要下乡了。

即便上塘村这边附近还处在地震当中, 但是也不可能阻挡外面的潮流, 该涌进来的所谓的知青还是涌进来了。

那时候都快十二月了。

上塘村这边最近也越来越冷，时常哩哩啦啦地下着雨, 大家伙私下里都说今年的冬天可能要比往年冷呢。

改了名字的杨朝昕最近在村里面的待遇有了大幅度的提高, 不仅村里担心她一个小姑娘过冬的情况, 村里面有些心软又比较殷实大方的人家也陆陆续续给她送了点防寒用到的东西。

程静淞他们也给她再一次送了衣裳。

村里面还问她要不要搬家换地方住之类的, 毕竟她现在住的还算是方老三和湘云的屋子。

杨朝昕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了。

方老三和湘云虽然对她不好, 但是对他们自己却是不错的，所以这里的屋子盖的也不错，虽然只是土坯房, 但是并没有多少损坏的地方。

所以住着绝对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要是她搬家的话, 村里面肯定还要给她盖房子。

现在大家可能看她可怜, 所以愿意伸手帮她一下。

可她也清楚这个前提是不能侵占他们太多的利益, 不然最终只会适得其反。

村里面也没强求。

但也就是这件事才刚刚过去没两天，徐建军和卢支书就一脸懵逼地接到了所谓的去公社领知青的事情。

其实程建功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毕竟他如今还经常往外跑。

但他这次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提前和徐建军以及卢支书通气。

因为他不认为这件事有多大，另外也是这两人这几年也经历不少事儿了, 他不觉得自己还应该事事都提醒他们去做预防。

所以, 这一次的徐建军和卢支书就和其他村的干部一样两眼茫然的接到了所谓的知青下乡的事情。

美其名曰他们是下乡帮忙搞建设的。

现在的乡下人还对着所谓的城里人有一层天然的高高在上的滤镜, 更别说这些小年轻还是所谓的知识分子, 就更让好些村干部们立马紧张了起来。

但卢支书和徐建军一个本来就是大学生，一个也是高中生，这些年也没少经历事儿, 所以到还比其他人稳得住。

可等见到他们村比别的村一下子多出来一倍的知青后，俩人就有些不理解了。

并且现在正好是严冬，这些人看着都干干净净的，身上也没带两件行李，该不会要村里面给他们提供粮食吧？

徐建军直接开口问道：“为什么我们村子要比别的村子多一倍的人啊？还有，这么对人一下子来我们村子，那到底要怎么安排啊？他们吃的，住的，这些也是我们村子负责？”

本来么，周围的其他村子的领导们原本在听到杨主任他们说什么外面城市的知识青年下乡来帮助他们搞建设的时候，他们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上塘村如今的日子能过的这么红火，几乎人人家有余粮，有存款，可不就离不开程建功这个人么。

所以，他们当时的第一想法就是外面这些大城市来的人说不定也能像程建功那样有本事呢。

或者就算比不上程建功，但是几个加起来总可以的吧。

但是在听到徐建军的问题后，这些人原本还有些激动甚至是觉得自己马上也要走上康庄大道的人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也没心思去在乎上塘村还要比他们多一倍的人这件事了。

毕竟这些人来了后真的要村里面负责他们的吃住啥的，那得都浪费啊。

他们乡下天天风吹日晒就为了能从土里面捞那点吃的，本来自己都不够吃了，这要是再分出去，那不是更让他们勒紧裤腰带了么。

一群黑着脸的上了年纪的汉子们就直勾勾地盯着杨主任他们这些公社的干部。

杨主任立马就不自在了。

他站的位置自然让他比乡下人看的更远一点，也早早的在受到消息后就和上面问清楚了。

所以像他这样的链接乡下和城市之间门的纽带的干部第一时间门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里面可能会造成的矛盾。

但是事情毕竟才刚开始，而且是上面安排下来的任务，他当然也不能一股脑地和徐建军他们说开这里面可能会发生的问题，而是让他们尽快接受才是正经。

所以他也一直尽可能的说好的一面。

可他是真没想到徐建军这小子是真的离开，一针见血，直指了问题的本质。

杨主任又不能不回答，只好轻咳了一下说：“他们现在下乡了，关系自然也随着他们转移到了你们每一个干部管理的村子，以后就是你们村里面的人了，自然吃、住这些都在你们当地了。”

杨主任尽量说的委婉，也让他们意识到这些人已经是他们当中的一份子了。

“那就真是要我们村里面出钱出力管着他们吃喝拉撒啊！”一群加起来年纪好几百的人都齐刷刷地瞪圆了眼睛盯着杨主任他们这些公社的领导，大有你们必须给一个确切的说法，不然这件事就没完的样子。

杨主任他们被盯的不自在，但也不能随便被下面村子的干部拿捏住了。

更何况这些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公社主任能后左右的，就开口说：“你们那么激动干什么，现在他们来了你们村子，以后会帮忙你们一起搞建设，你们想一想现在上塘村的发展，难道你们不想你们以后的日子也过的和上塘村的人一样吗？”

“这些都是城市里面有知识有文化的青年，有他们来帮助你们搞发展是多好的事情啊，你们有什么好挑剔的！”

“那也不能一上来就吃我们的住我们的吧，那我们回头怎么和村里面的人交代啊？”还是有人不愿意。

“那怎么的，我不给你安排了，我回头就和县城那边回复，县城再回复市里面，市里面再回复省城，省城再回复中央，让□□下来给你们做一做思想工作？”杨主任开始扯起了大旗。

一群人当然不敢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眉心都皱的紧紧的。

杨主任见状又说了：“知青下乡是全国性的，又不是单单你们一个村子，单单我们一个公社，全国都在搞这个，你们闹什么呢！”

大家也不能真说要和外面对着干，就只好憋着不说话了。

更何况杨主任之前说的也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这些人都是外面大城市来的有文化有知识的青年，以后指不定还真能带着他们村子致富呢。

其他人心里的不甘愿渐渐消了下去，但是徐建军和卢支书的眉头还是在皱着。

“那为什么我们村子就比其他村子多一倍的人，更何况按照我们村子的现状，我们上塘村才是最不需要这么多人的地方。”徐建军又出声了。

杨主任现在看看徐建军就头疼。

但是这问题又不能不回答，因为其他人也在好奇问了。

杨主任心想当然是因为你们上塘村是田间门最好的，所以才被人特意交代安排了。

可话不能这么说，他只好道：“那这不是泗水村那边因为赵永成的事情被连累了，他们村子现在整个领导班子都还没确定好么，所以应该分给那边的就分到你们村子了。”

赵永成也是当天晚上被叶美云现场抓住的一员。

他当初因为他儿子赵小军骚扰韩朝昕的事情被立成了这边的典型，还被公社上报到了县城，然后才有了县城调查组一行过来调查的事情。

也才有了县城调查组故意针对上塘村，然后被上塘村反击扣住不说，还找来了省城调查组，进而又有了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

但是，最开始县城调查组针对上塘村的时候，徐建军他们都没想联系到赵永成他们的事情上，以为县城调查组只是正好借机发挥。

直到他们后来抓住了赵永成，也知道他和方老三有联系后，才隐隐发觉或许当初县城调查组那么大张旗鼓地针对他们或许也不仅仅是因为宋长森那边，还有位赵永成也?被废了。

所以，即便赵永成现在已经被抓了，听到他名字的徐建军和卢支书还是反射性地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赵永成又不是因为这次被抓才废的，他之前就废了，泗水村之前也早就选过干部了，现在他们村子一个领导都不缺，为什么要我们村替他们村分担压力，我们村不要！”

“徐建军，你就非要和我闹是吧！”杨主任有些不耐烦地拍了下桌子，“泗水村出了个赵永成，就代表可能其他的干部也可能有问题，不然为什么现在部队全面接管了这边，除非必要也不让你们随便乱走，就是为了还要彻查可能藏在我们人民当中的蛀虫，坏分子！”

“但是这件事和知青下乡并不冲突，现在泗水村那边不能安排，其他村子没有你们村子有条件，当然优先安排在你们村子了，你干什么总是一副一惊一乍的样子，我这么安排不对吗？”

杨主任发火了。

徐建军皱了皱眉，卢支书怕他等下还是说什么让杨主任更生气，毕竟他们也算是杨主任的手下。

卢支书就说：“那意思是说等调查的事情结束了，那多出来的四个人就会重新安排回泗水村是吧？”

杨主任：“……”

被鲠了下后，杨主任端起茶缸子喝了口苦涩的茶水，才咳嗽了一下说：“那倒也不是。谁知道这次的调查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呢，既然人都已经安排给你们了，人家到时候也适应这边了，还弄回去干什么啊。”

见卢支书皱眉，似乎又有话说，杨主任又道：“你们放心吧，这些知青下乡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下一次肯定还会有，到时候不给你们村子安排就是了。”

卢支书也没话了。

毕竟领导们都安排好了，他还能做什么呢。

最后他们一大群人只能出去领了自己村里面被分配的知识青年，然后拿着他们的转关系的文件开始往各自的村子里面走。

等这些人一离开，办公室里面也总算是消停了。

但是也有人小声说：“说起来也奇怪了，怎么那么多人都想去上塘村啊？”

“还能因为是很么，上塘村的条件好啊，换做是你，你不想去？”

“那倒也是，不过上塘村的人可不好惹，想要在上塘村享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我感觉上塘村那两位都快气死了，现在说不定在背后骂我……”

“别说了，主任在看着呢。”

这边逐渐陷入了安静，重新进入了工作状态。

但是徐建军和卢支书也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在背后骂他们，因为他们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就是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

加上这一路上会村里面还要带着八个拖着行李的男男女女，他们俩也不能直接骑着自行车先走，只能推着车和他们一块步行。

从上塘村到镇上的这一条路其实已经被修过了，算是平整的，只是因为最近下雨的原因，有些泥泞和比较滑，但是也比别的村子好上许多了。

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们这边的路好走呢，但是到了这几位知青的眼里就是嫌弃和嫌弃了。

一开始，徐建军和卢支书还愿意给他们解释一番，稍微安慰一下，但是等他们一直叨叨叨个没完没了后，徐建军和卢支书就不愿意搭理他们了。

这一路的回程因为这八位的拖沓和墨迹竟然磨蹭了两个小时。

等到终于到村子后，不说后面的八个，就是徐建军和卢支书都跟着松了口气。

徐建军就扭头对着他们几个说：“到村里了，你们……这现在村里面也没有地方给他们住啊？”

他刚开口就皱眉，看向了卢支书。

卢支书想了下说：“老程家的老房子现在是不是在空着呢？”

“是空着呢，但那不属于村里面，老程家的人可还在呢。”徐建军到。

卢支书就说：“那总不能让他们睡仓库吧，先和老程家那边商量一下，实在不行，咱们掏钱买下来。”

顿了下，卢支书又靠着徐建军小声说：“而且听杨主任的意思，之后肯定还会陆陆续续来人，虽然杨主任说的天花乱坠的，但他们到底有没有本事还不确定呢，而且咱们也不了解他们，所以暂时将他们和村里面分开最好。”

“况且后面要是再来人的话，老程家原来的老房子也算够大，应该能应付一阵子，总不能让咱们为了他们再盖房子吧。”

“那肯定不行啊！”徐建军就说：“他们要是想要就得和村里面的人一样自己买砖建，村里怎们可能给他们弄，到时候他们不得撕了我们啊！”

说完了，徐建军就说：“那你先带着他们在这儿，我过去和……”

说到这儿，徐建军又有些愁，“他们家的那个情况，我竟然一时间门都不知道该找哪个问了？”

“问林素媛吧？建功他们早就不要那边了，当初分家的时候都没有要。”卢支书说。

徐建军点点头，拍了下卢支书的肩膀，“那我先走了。”

卢支书点头。

等徐建军大步离开后，原本正在观察整个村子的几个人立马回过头来问道：“他怎么走了？还有，你们就让我们站在这儿啊？”

卢支书就说：“他叫徐建军，是村里面的大队长，我记得刚刚介绍的时候说过，而且你们来的突然，村里面暂时不好安置你们，他是去给你们谈住房的问题去了。”

“不过就是一个乡下人而已，还说什么队长，还不就是个土包子！”

他们当中有人不屑，当然也有人关心问道：“那我们等下住哪儿啊？为什么不让我们跟着啊？还有，我们可以自己选住的地方吗？”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选的，肯定都是破房子！”

“不是啊，刚刚过来的时候我还看见了几个砖房呢！”

……

卢支书皱眉，但是也没理会这几个人的叽叽喳喳。

不过他倒是乜了一下最开始嫌弃徐建军的那个，冷声道：“既然看不起乡下，那我等下就和上面反应，送你们回去。”

这群知青可比卢支书更了解他们的处境，也清楚这样是真的被送返了，接下来肯定会分配到更差劲的地方，只能忍了。

但是心里面却没忍住，并且对于所得到的上塘村是个富裕的村子这件事也产生了怀疑。

另一边，村里面很快就发现了卢支书他们这些人，纷纷好奇地围了上来。

尤其是等知道眼前这些是所谓的知识青年后，就更是让村子里面产生了看猴儿一样的乐趣，导致越来越多收到信儿的人涌了过来。

卢支书见这些人实在不愿意走，最后干脆也就不管他们了。

村里面的人对于这些外面来的人还挺好奇的，也有胆子大一点的主动和他们说话，但是人家却一直爱答不理的。

村里面的人又不是没脾气的，所以整个的气氛就从一开始的好奇逐渐变成了嫌弃。

毕竟他们现在的日子过的不错，也见识过不少大场面，有的好些人还和谢永军这个省城第二机械厂的厂长说过话呢，自然就看不惯眼前这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