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后,他的两只手抬起来张开,比划了一下才说:“叔爷有个马鞭,大概这么长,打人的时候可疼了,我以前亲眼见过他一鞭子下去就把延生哥的后背上的肉都抽裂开了,延生硬是过了好几个月才长好呢。”
在场的到底是一群小孩子,所以肉眼可见的因为徐阳林的这句话而开始面色惴惴不安起来。
好几个人咽了咽口水后才扒拉着徐阳林,有些胆战心惊地说:“你说的真的假的啊?我咋没听过老支书太爷拿鞭子打人的事儿呢!”
“你们肯定不知道啊,你们又不姓徐。”徐阳林就说:“而且叔爷也只有特别生气的时候才会动鞭子,他也好久不生气了,不过你们要是回家问家里的大人的话,他们肯定见过。”
程静淞见状,立马顺嘴说:“老支书太爷也很少管事情了,但是他这次专门发话了,结果你们还不听,我觉得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说不定也又可能继续动那条马鞭呢!”
刚刚因为徐阳林的话才稍稍有些放心的一群小屁孩们:“……”
“不至于吧。”徐阳林咽了下口水后开口。
程静淞耸肩,“那谁知道呢,要不然和老支书说一下?”
“那怎么可以!”他们争先恐后地冲着程静淞摆手,“不可以告诉老支书/叔爷!”
之前那次开会后,他们就被家里的大人说了不能惹事儿,要是被知道了,别说老支书动手打他们了,家里面肯定也不能饶了他们。
一群小破孩们又七嘴八舌地冲着程静淞解释说:“那也不能赖我们啊,是外面村子的那些人说的,我们是被他们骗了!”
“傻了吧唧被骗这件事难道就比你们之前的不听话那件事光荣吗?”程静淞白着他们,“真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了,外面的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现在倒霉了吧,我看你们怎么办!”
年纪小一些的懵懂,年纪大一些的则愁眉苦脸。
过会儿后,他们又冲着程静淞说:“三宝,要不然你帮我们出个主意吧,你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到好主意不让我们挨打的。”
程静淞故作姿态地沉吟了一会儿后才勉强点头说:“行吧,但你们保证以后不能学外面村子的人那样欺负橘子,当然也不能欺负其他村里面的人。”
“你们得记着,咱们都是上塘村的小孩,所以是一个整体,外面的人欺负我们村的哪一个小孩就是欺负我们所有人,所以我们必须要团结起来。”
一群小屁孩们立马答应了。
他们本来就有很强的抱团意识,只是那时候的团体里面并不包含橘子而已。
程静淞这才说:“那这件事情我们谁都不说,就是我们彼此的小秘密,这样大人们就应该不会知道了。”
“当然了,橘子肯定也不会说的,对吧?”程静淞又赶紧扭头看她,小声道:“你得和村里面的小孩学着交流起来,就算做不成朋友也不能让他们讨厌你,不然我也帮不了你了。”
好在橘子也没有真的太傻,连忙点头,小小声说:“我不说的。”
程静淞立马拍手说:“那真是太好了,那我们说好了,这件事谁也不说,就当成是我们的小秘密。”
程静淞为了让这个秘密更加具有形式,还拉着这群小屁孩们来了一场“喝酒”的干杯仪式,又惹来了程斯年的笑以及程定坤嫌弃的白眼。
程静淞其实也觉得有些羞耻,毕竟她是在忽悠小屁孩。
但是她想想自己的年纪和身高,脸皮又瞬间加厚起来。
重新幼稚一回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啊。
程静淞在家里忽悠小孩的时候,程建功也找徐建军和卢支书说了这件事。
和程静淞之前和橘子说的一部分重合,程建功之所以重视这件事,除了他本身就厌恶这样的行径以外,他同样在担心如果不在现在就对那群人加以惩罚的话,恐怕会真的助长他们的气焰,让更多的女孩子被祸害。
要知道他家里还有俩小姑娘呢。
虽然这俩的芯子都是大人,但是受控与身体的缘故,真要是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被欺负了,那才更加要命。
而且他也很清楚,有些男人的劣性到底有多恐怖,有些人真要是畜生起来,可不管她们的年纪的。
程建功怎么可能会让这种可能发生。
因此,程建功拿出了比上次提醒徐建军他们时更加严肃的态度说了自己的担忧,并且坚决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徐建军和卢支书虽然不至于有程建功那么严肃,但是也多少受到了影响。
更何况徐建军可是结婚了并且也有女儿的。
虽然那还只是一个需要抱着的小屁孩,但徐建军只要一想到他的女儿将来万一被这样欺负,也就特别能理解程建功了。
因为他也气的想要爆炸。
徐建军就说:“真是一群小畜生,也不知道他们打哪儿学来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程建功就说:“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重点,你也说了他们还是小孩,那他们突然变成这样肯定是和大人学的。”
“想一想外面现在轰轰烈烈的运动,我猜他们多少是见识过差不多的场面,所以才生了这样的心思,很显然,现在咱们周边的村子里已经有人不当人了。”
程建功说着又冷笑,“况且那些人可还在怀疑我们村子的处事态度呢,说我们村包庇坏分子,我们村子现在这么显眼,谁能保证这些心已经开始烂了的东西不会生出想要从我们村抢夺资源的事情?”
徐建军和卢支书皆因为这句话而脸色骤变。
程建功却又道:“这要是万一真被他们给找人闹出来,咱们村子真能顶得住吗?就算咱们村子顶得住,恐怕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件事而倒霉,咱们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现状恐怕又要乱了。”
徐建军和卢支书同时捂住心口深呼吸,才勉强叫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这两个小年轻一时间也不敢自己拿主意了,而是齐刷刷地看向程建功道:“那咱们怎么办?”
程建功敲了敲手心,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后说:“事情毕竟涉及到女孩子的颜面,虽然其实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错也不在橘子身上,但是万一被更多的人知道了,谁也不敢肯定最后会被传成什么样,风言风语可是能杀人无形的刀,所以这件事不能明着来,咱们晚上天黑了去一趟那几个狗东西的村子。”
“你不会是想私下打他们一顿吧?”徐建军开口问道。
程建功摇头,“我干这种没有用的事情做什么,我是要去找他们村的大队长和支书,另外再找那几个小混蛋,问清楚他们到底是从哪儿学的这些腌臢东西,以及……”
程建功顿了下,才冷笑说:“以及让他们写下保证书,留下证据以及把柄,这样才能让他们心生忌惮。”
徐建军和卢支书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倒是可行。
“但是我们就这样闯到别人的村子里面,万一要是真的闹起来,那可能会被人家整个村子联合起来搞我们吧?”卢支书有些担忧道。
“所以才要天黑去啊。”程建功解释道:“到时候在带上我们家的小叶同志,先去找他们的大队长和支书,然后再找那几个小混蛋,不用担心他们敢怎么样,他们的胆子再大也不敢真对我们动手。”
“再大不了,让我们家小叶同志把民兵队的给安排上,让他们在外面接应我们?”程建功说到这儿又没忍住笑了一下。
徐建军却说:“这样更安全,还是这样好,咱们这边哪个村子都有土匪,其实有很多人的脾气不好的,还是更小心点的好。”
程建功点头,“行,那就听你的。”
他们随后又一起琢磨了一下过去后的说法,当然了,主要是徐建军和卢支书开口,程建功偶尔补充。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程建功也开始往家回。
等到他到家的时候,好些小屁孩也差不多走了,橘子倒是还在。
程建功见她一边身体表现出强烈的害怕,但是又忍不住偷偷拿小眼神看他的样子,朝她点了点头说:“这件事村里会解决,不用担心。”
程静淞就代替橘子开口问道:“已经解决了还是已经有办法了?你们肯定不会弄的人尽皆知的对吧?”
程建功乜着程静淞,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下,“放心,我心里有数,除了你妈还有支书和队长,不会再有别的人知道了。”
于是,程静淞就看向橘子说:“你看,我说了爸爸肯定不会随便告诉别人的,你放心好了,就连你妈那儿,只要你不说出去,她也不能知道。”
橘子又抱紧了怀里的书包,小小声说道:“谢谢。”
“没事,不过你以后也大胆一些,不要总是那么胆小了。”
眼看着天也快要黑了,程静淞又开口道:“那你现在要回家吗,要不然留我家吃个饭再走吧?”
程静淞之前有注意到橘子尝到她给她倒的糖水的表情,非常的惊喜、珍惜以及很是小心翼翼。
很显然她在家里根本吃不到什么好东西。
但是程静淞也晓得湘云待她不好,还成天让她干活,如果她回去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挨打。
所以程静淞也不好直接安排什么。
橘子果然摇摇头,小声说:“我该回去了。”
“那……”程静淞想了下,从院子里拽了串葡萄塞进她的书包里面,道:“那这个给你吧,好歹垫一下肚子。”
橘子不要,但是又拗不过程静淞的强硬,只能小心翼翼地抱着程静淞给的葡萄往家走。
程静淞这才有空问程建功到底打算怎么做,然后得知了他们今晚的打算。
天快要黑的时候,在外面忙着上工或者上班的人也开始陆续往家里赶。
叶美云刚到家就从程建功那里知道了今天的事情,同样脸色不是很好看,并且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晚上出门的事情。
与此同时,村里面的广播也响起了让民兵队吃了晚饭后就在村口集合的事情。
一时间村里面议论纷纷的,但是喇叭也只是播报了这一件事后就哑巴了,谁也打听不到更多细致的内容。
索性大家伙的好奇也只是一瞬间,更多的人则投入了晚间回家后的忙碌。
因为要吃饭、干家务或者自留地里面的活,还要洗澡、睡觉啊!
但是橘子家里却如程静淞之前担心的那样发生了摩擦。
或者说湘云又单方面把橘子给骂了一顿也掐了一顿。
方老三被关后,方老三家里面的几个兄弟就不愿意和他们往来了。
湘云为了日子能继续过下去,也因为村里面如今因为方老三的缘故不可能叫她放松,所以她也不得不每天按点上工。
这样的日子太苦也太累了,她每天积攒下来的怨气和怒气不敢对着其他人发泄,橘子就成了她唯一的出气筒。
而今天因为橘子没能在她回来前就做好饭,她的骂声又格外的难听些,掐人的动作也更加用力些。
橘子也一如既往地低着脑袋忍耐着,不敢反驳,也不能反驳。
因为哪怕她还句嘴甚至要是跑一步,只会换来更加恶劣的对待。
等到湘云骂好了,也掐累了,橘子才算是逃过一劫。
不过在她转身的时候又看见橘子脚边的椅子上放着的书包,当初被村里面强硬逼着让橘子去上学,导致她被迫成为家里面唯一重劳力的事情又让她没忍住心头火起。
湘云一把拽起椅子上的书包就往外丢,嘴里面骂骂咧咧道:“我叫你上学,我让你上学,你个小贱人,你有什么资格去上学,你这辈子就只配当个贱皮子,你还想读书,你这种下贱的东西也配!”
湘云的长相有多漂亮,她骂人的难听程度就有多恶劣。
不仅如此,她在丢了橘子的书包后还边骂边冲过去动脚用力往上踩,“我让你学,我让你上,你个贱货你也配……”
若是以往,橘子肯定就忍了。
毕竟她早就习惯了忍耐。
可是她今天的书包里面装了程静淞给她的葡萄。
那是一串紫油油的,又大又漂亮的葡萄。
回家的路上,她没忍住尝了尝,特别的甜,甜的她觉得好像今天所经历的那些害怕、担忧都随着这个味道远去了。
她后来又陆陆续续吃了几颗,但是因为舍不得一下子吃完,也害怕一下子吃完后日子又会重新苦起来,所以她才又将葡萄重新放在书包里面装好,甚至随身带着。
可她没想到湘云今天回家发疯也就算了,看见她的书包后竟然又闹了起来。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心里又急又怕又忍不住生气。
她可以不去想湘云每天骂她的话,也可以让自己忘记每天挨打的事情,更可以每天干活不停歇,但是她真的没办法忽视程静淞随手给她的那一串葡萄。
那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尝过的味道,也是她第一次尝到的真正的甜。
她的脑海中又想起了程静淞对着她的感叹:
“你要胆子大一点啊!”
橘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地跑上前推了湘云一把,“你别碰我的东西!”
湘云还是第一次尝到橘子反抗的滋味,第一时间愣在了当场。
等到橘子从地上捡起书包,红着眼睛翻里面的葡萄的时候,她才倏然回神,抬手对着橘子就是一巴掌。
“贱货,反了天了你!”
说着,湘云这才注意到橘子的破书包里面居然还有葡萄。
并且情绪稍显没那么激动的她也同时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香甜味道。
湘云下意识咽了下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橘子手中的书包看了两秒,然后一把抢过去开始乱翻。
可惜的是里面的葡萄早就因为她之前发疯给踩没了,现在那些深紫色的葡萄皮和葡萄籽以及一堆糊烂的粘液粘在橘子的书包里的每一处角落。
湘云没找到一个完整的葡萄,肚子里被勾起的馋虫叫她的脾气更加坏了起来,。
她一脸嫌弃地将书包重新丢掉,又伸着手指头冲着橘子教训道:“好你个小贱人,说,你到底从哪儿偷的葡萄,是不是别人送家里来的被你偷藏起来了,你以前是不是还偷藏过其他东西,你给我说清楚!”
橘子被她戳的东倒西歪,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不是!”她猛地冲湘云吼了一下,又赶紧将书包重新捡起来,心疼地翻看着里面乱七八糟的一堆。
湘云又火了,揪了橘子一把又想要继续骂,却不想看见了橘子正在恨恨地盯着她。
她一时间愣在当场,直到橘子抱着书包撞开她后,才反应过来。
可脚步才刚刚抬起来,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橘子的那双眼睛,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贱货!”湘云嘀咕骂了句,但是到底没有继续跟着上前,骂骂咧咧地对着橘子又打又骂了。
这件事正在发生的时候,程静淞他们一家已经吃上饭了。
想到她之前冒出来的脑洞,程静淞没忍住问徐如月道:“奶奶,方老三的媳妇湘云到底是什么人啊?橘子是她亲生的吗?为什么她对橘子一点也不好?可她和方老三不是重男轻女么,那为什么只生了橘子,没再生其他的小孩儿了呢?”
徐如月好端端的吃着饭却被这些突如其来的问题盖一脸,懵了下后才对着程静淞道:“你一个小屁孩子咋一天天的那么多事儿呢!咋啥事儿你都想知道呢?”
程静淞:“……”
“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程静淞瘪嘴,“奶奶,好奇也不行么,你告诉我呗。”
“告诉你啥?”徐如月却像是在装傻。
“告诉我湘云的事儿啊,她为什么那么奇怪。”
徐如月翻白眼,“那我咋知道,你好好吃你的饭,一天天的啥都打听。”
程静淞鲠了下,很快又道:“那橘子到底是不是湘云亲生的,这个你总该知道吧?你看她就橘子一个女儿,却偏生对她那么坏,也太奇怪了啊。”
徐如月还真回想了下,说:“没听说橘子是抱来的啊,我记得她当初是怀孕了啊。”
程静淞皱了皱脸,“所以她真的是那种难得一遇的不爱孩子的人么?”
徐如月“呿”了下,“那指不定呢,毕竟那种地方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你没瞧见她成天捯饬的不像个好人么。”
“那种地方?”好不好人的,程静淞不关心,但是程静淞的好奇心又上来了,“那种地方又是什么地方啊?”
徐如月:“……”
“吃你的饭去,别成天啥事儿都瞎打听!”徐如月的态度忽然间就变的凶了些。
程静淞略懵了下,而后拧眉仔细想了想。
橘子今年好像十三左右吧,那按照她的年纪来推算,湘云怀她应该在五三年左右喽?
那几年除了土改、剿匪,似乎还有……
新的婚姻法的实行以及处理遍布全国各地的妓,女的问题。
按照徐如月刚刚的嫌弃,湘云大概不可能是别人的小老婆。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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