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眼中笑意盈盈,追问道:“我是什么?”
萧灭安道:“我只是说你的眼神到跟安庆绪有几分相似,看你的年龄又似比安庆绪小得多了,难道你是他的妹妹?”
那少女拍手赞道:“教你猜对啦!那你再猜猜,我叫什么?”
这一次萧灭安可猜不出了,只有摇头。
那少女叹道:“你猜的果真不假,我确是安庆绪的妹妹。我今天来跟你说话,也是奉命行事。”
萧灭安苦笑道:“既然如此,姑娘就不必白费口舌了!”
那少女娇笑道:“可你就不想问问我的名字?”
萧灭安摇头道:“我便是知道你的名字又能如何?”
那少女“哼”了一声,笑道:“你不想知道,可我偏要告诉你,我姓安,单名一个怡字。”
萧灭安点头道:“既然如此,姑娘要问我什么事,就快讲罢!”安怡噘嘴道:“要说你这个人真是没劲,我本来就想着今天来就是找你聊聊家常,你可倒好,一直冷冰冰地!”
萧灭安苦笑道:“萧某知道,姑娘来找我,绝不是聊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的,你们千方百计地用我叔叔换我进来,到底有何目的?”安怡娇笑道:“我们到底有何目的,萧少侠难道真的不知么?”
萧灭安“哼”了一声,冷笑道:“我早就知道安庆绪始终心怀鬼胎,现在看来果真不假,原来竟是这般手段。”安怡笑道:“哦?萧少侠倒是说说,我哥哥为什么千方百计地把你换来?”
萧灭安啐道:“无耻反贼,难道还能安什么好心?”
安怡伸手在萧灭安左颊上轻轻一拍,嗔道:“你瞧瞧!你对那李姑娘总是细语温柔的,对我却这等粗声大气,我要你一视同仁!”萧灭安不理她的话,又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安怡笑道:“我只不过是敬重萧少侠的武功人品,因此想邀你到此一叙罢了!”萧灭安怒道:“你当萧某是三岁的孩童么?你若是找萧某有事,会像现下这样把我关在这里?”安怡呵呵笑道:“萧少侠不必动怒,我也是怕请不动你!”
萧灭安冷冷地道:“有话快讲,休要弄诡!”安怡噘嘴道:“好好好!实不相瞒,这次我请少侠来,便是想让萧少侠为我大燕政权效力!”萧灭安怒极反笑,问道:“你说什么?”
安怡笑吟吟地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我此次邀少侠前来,便是想和少侠联手为我父兄效力!”萧灭安怒道:“住口!你就是即刻杀了萧某,也休想得逞!”安怡脸上神色依然是那么温柔款款,叹道:“我竟如此地惹你厌恶,你便是连考虑都不考虑么?”
萧灭安大声长笑,颤声道:“你这无耻妖女,我早就看出你根本没安一丝好心,要么你就放了我,要么就滚出去!”他平日里待人谦逊温和,此时怒到极点,说话也自然而恶的有几分粗鲁。
安怡并不生气,倒背着手绕着他走了一圈,摇头道:“放你走肯定是不可能的了,煮熟了的鸭子又怎能让他飞了呢?”萧灭安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枉费心机!”安怡双眉向上一挑,问道:“其实我便是不明白,当今昏君庸弱无能,少侠一身武艺,真好像一颗上好的夜明珠埋进了粪土之中,你替那无道昏君卖命有什么好?不如这样,你便归降我哥哥,将来我保你紫袍金带,吃尽穿绝,岂不更好?”
萧灭安喝道:“少要说这等言语,萧某若是贪财忘本之人,便对不起我叔叔给我起的这个名字,你们这些大胆反贼终究不得好死!”安怡叹道:“唉,到如今你还是执迷不悟!潼关已破,下一步我们便要直取长安,那昏君只怕现在还在跟妖妃杨玉环饮酒作乐,你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少侠一身本事,却浪费于此,就不觉得可惜么?”
萧灭安凛然道:“随你怎么说,可萧某只知道男子汉大丈夫该当精忠报国,我生在大唐,长在大唐,因此我决不允许你们这些反贼侵犯这里的一寸土地!”安怡秀眉微簇,脸现怒色。
安怡冷笑道:“少侠不要不识抬举,我今日请你来本是一番好意,若你执意不听,可曾想过后果没有?”萧灭安摇头道:“纵然你有千条妙计,也休想得逞!”安怡眼光闪动,笑道:“唉,真是个顶天立地的一个好男儿,可我若是在你身上抽上几鞭子,难道就不可惜么?”萧灭安瞪着安怡道:“邪不压正,随便你怎么样!”
安怡霍然转身,冷冷地看了萧灭安一眼,笑道:“好罢!”双手连击三下,四名狱卒两个人抬了一条长鞭,余下两人抬着一个烧得通红滚烫的铁炉走了进来。
安怡将鞭子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呼”的一声,在空中虚劈一记。萧灭安瞪了她一眼,转过头去,不做理会。
安怡将手一挥,四名狱卒走出门去,笑道:“萧少侠,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降还是不降?”萧灭安“呸”了一声,连话也不说。
萧灭安只觉自己前心一痛,长鞭在他身上抽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安怡拍手笑道:“有趣!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说罢“啪”的一声,又在他左肩抽了一下。
萧灭安痛得紧皱眉头,但却只字不言。安怡长鞭连劈,但见红光崩现,鞭子落下去处就是一条深可及骨的口子,抬起来时一条条长长的血线喷涌而出。安怡脸上早已没有了先前那般温柔款款的神色,只见她的眉毛拧在了一处,眼神当中狠辣凶恶,竟似变了一个人。
萧灭安早就心意已决,因此始终紧闭牙关,一语皆无,额头上的汗珠就如瀑布一般流淌下来。到得后来,自己的身上已是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安怡转过身去,将烧得滚烫的烙铁拿在手中,娇笑道:“萧少侠,这烙铁的滋味,可好得紧啊!难道说你也想尝一尝?”萧灭安此时头脑当中眩晕不已,但他神智兀自清醒,缓缓摇了摇头,道:“你便是杀了我,也休想达到目的!”
安怡轻笑道:“杀了你?那我怎能舍得?像萧少侠这般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如何能够杀了你?”她脸上笑容为泯,这烙铁就迅速地贴上了萧灭安的前心。萧灭安耳中就听见“嗤”的一声响,鲜血如同一朵朵红花般在他胸前迸射出来。
他痛得几欲晕去,但兀自咬牙强忍,终于没让自己叫出声来,但因极力忍痛,将自己的上下唇都咬破了。安怡幽幽地道:“真是一条好汉,身受这般苦楚,竟然连声都不吭!”说罢脸上肌肉扭动,手臂向前一送,通红的烙铁又贴上了萧灭安的肌肤,她将烙铁用力向下一按,萧灭安再也忍受不住,不由得大痛而呼。
安怡笑道:“怎么样?现在向我求饶还来得及!”萧灭安知道再说亦是无用,只得缓缓闭上眼睛。安怡道:“怎么?萧少侠不屑与我说话?”萧灭安咬牙道:“无耻反贼,我跟你有什么话讲?”
安怡道:“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自讨苦吃!”说罢手中烙铁向前一送,“吱”的一声,萧灭安前心上的肌肤已被烫掉了大块。安怡重又抄起手中鞭子,握在手里,脸上立刻布满了凶恶狠戾的表情。
萧灭安不再睁开眼睛了,只因他知道睁眼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痛了一下又一下,血流得越来越多,心也跳动的更加剧烈,他知道那是安怡在用坚硬的长鞭不停的在他身上猛抽。每一下都好像要打进他的骨头里。
于是,一鞭两鞭三鞭殷红的鲜血伴随着“啪啪”的声响喷射出来,溅得到处都是。后来,萧灭安已经几乎感受不到疼痛,他精神恍惚,实在不敢相信这方才眉宇间还温柔款款的姑娘,竟然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他已几欲晕去。
可安怡立刻就往他身上泼了一桶冰凉刺骨的水。萧灭安大呼了一声,仿佛有千把万把的匕首同时刺进了他的伤口之中,在他身上一块一块地割肉。只听安怡道:“萧少侠,我见你痛得厉害,便给你的伤口上浇了点盐水,怎么样?”
萧灭安不答。
安怡柳眉倒竖,“噌”的一声,从腰间拽出一把匕首,寒光霍霍,刀锋甚是锐利。她冷笑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降还是不降,若还是不降,我可就需给你留下些记号!”
萧灭安嘶吼道:“你这十恶不赦的妖女,你最好能将我杀了,若是有一天等我出去,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把你一刀刀地剐了,以报今日之仇。”安怡冷冷地道:“好罢”
话未说完,就见安怡手中的匕首已然挥出。
她之前虽然并未出刀,可是这一次,萧灭安眼前寒光点点,冷气一闪,竟没看清她的匕首是怎么挥出去的。只觉一股狠厉劲急的朔风卷住了自己的上半身,让他透不过气来。
葛地里一丝凉气透入了自己的右掌,霎时间一股剧痛遍及全身,头脑当中大感眩晕。伤口上血流如注。
原来安怡这一刀看向萧灭安右手食指,去势甚急。这匕首虽非宝刀,却也是一把难得的锋芒利刃,萧灭安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因此刀光落处,“嗤”的一声,竟将萧灭安的右手食指齐齐地卸了下来。有道是十指连心,他大感痛楚,忍不住大吼一声。
安怡丝毫不以为意,笑道:“萧少侠,我给你一晚时间,你倒是好好考虑考虑!”说罢也不理萧灭安右掌伤口,转身走了。
萧灭安待疼痛稍减,心神略定,伸手在自己左肩肩帧穴一点,将血止住。他想让自己的身子伸得更加直些,可他刚一用力,就牵引了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各处伤口,眼前一黑,便即晕去。
待到醒来已是月上中天之时,他见自己已不再流血,便从怀里拿出上好的金疮铁扇散,在自己身上乱撒一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掌,显然自己的食指已经不见。想到自己的食指乃是父精母血之物,如今竟给人无声无息的砍了下去,不禁心头一阵酸楚。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了一夜,连伤口上的剧痛竟也忘了。
他心中计议已定,心道:“我萧灭安纵然不能诛杀反贼,可也绝无在他们这等威逼之下屈服之理,倘若我竟要死在这潼关的监牢之中,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了。”饶是如此,他心头总还存了一丝指望:叔叔和梅伯伯此时定已知道我在此处,或许会想到救我之法。言念及此,眼前登时现出一片光明,本来他已万念俱灰,加之失血过多,无心思考自己该当如何脱险,此时心头大振,强忍着奇痛,静坐调息,默默运起跟越冉所学的疗伤止血之法。
他只求自己能稍稍休息一下,可这一晚伤口剧痛无比,又如何能睡得着?但他全力摒绝心事,过了良久,也自渐渐睡去。
萧灭安这一次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正自心神烦乱之中,忽觉有人用手轻拍他肩头,他睁开眼来,聚拢目光一看,眼前却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萧灭安咳嗽几下,细细打量她许久,却见她一双大大的眼睛黑漆漆的甚是可爱,正然盯着自己,脸上似乎有些关心神色。手里捧了一个瓷碗,里面装了三个馒头。
萧灭安以前从未见过她。见她年龄尚小,不知怎地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强打精神,缓缓道:“孩子,快快走,这里有坏人,可不好玩!”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瓷碗递给他道:“这位大叔,您快些吃饭罢,这样你的伤才能快点好起来!”言语中满是稚气。
萧灭安微微一愣,伸出手去在她的小脸上掐了一把,苦笑道:“好孩子,不过,这里却很危险啊,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