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仁人回到住处,草草吃了几口晚饭,越想越觉得不妥,他大风大浪见的多了,又老于世故,倒不是害怕,只是他处处仔细考虑,十分得体。这晚经过再三考虑后,他还是决定一走了之。心道我于数年前就已经脱离崆峒派,这次出手便是念在旧情,实是不忍自己同门弟子为这掌门之位互相残杀,可是西门进和欧阳广若无心听我良言相劝,我也不必继续呆在这里,免得多生事端。他白天见欧阳广的那几句认错之言并非诚恳,心中甚是厌恶,自觉不能耽搁太久,夜长梦多,迟则生变。于是他简单收拾了自己的应用之物,起身出房,向山下便走。
他辨明方向,向前奔了一阵,忽觉后面火光冲天,喊杀四起,只见灯球火把,亮子油松,把黑夜照如白昼一般。自是欧阳广和西门进带着众弟子到了。
尚仁人早料到他们会来,心中好笑,心想你们怎么追的上我?于是,展开绝顶轻功,把一干人远远甩在脑后。若论武功,即便他停下来应战,欧阳广和西门进也决计不是他的对手,他满身武功,心胸更是宽广,心想只有离开这是非之地,才能避免多伤人命,他脚下加紧,饶是众弟子轻功颇为不弱,竟追他不上。
原来欧阳广心中暗自定下稳君之计,假意向尚仁人认错服输,等一回去后,便暗中设下眼线暗哨,紧盯着尚仁人,尚仁人一离开崆峒山,欧阳广和西门进便已经得知。心想他此一去,等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需得斩草除根才是,其实这端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即便欧阳广杀念未起,尚仁人也是无心管他们之间的门户之争,但他一心想要统领派中弟子,自认为尚仁人倘若不死,定会从中干涉,便马上集结队伍,带了各弟子三十余人,快马加鞭来追尚仁人。派中弟子有的便不愿来,但见到欧阳广的模样,也就不敢多言。
但他们坐骑的脚程实在有限,无法跟尚仁人的绝顶轻功相比。一时半会,竟也追赶不上。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二十余里。眼看便要下了崆峒山。西门进甚是生气,双腿猛力一夹马肚子,马加快了速度,向前方奔去。
跑着跑着,尚仁人心想,现下我已经离开崆峒山的地界,亦不在铁掌帮的地界,即便我与他们交手也不会连累派中的弟子,这也算是对得起我师兄了,但我这样一味地跑,岂不是会有损我铁掌派的威名,他们既然追了来,我就与他们大战一场,也算是为我师兄清理门户了。其实他为了免去争斗离开崆峒山,实在是大违本性之举,此刻见欧阳广等人穷追不舍,又生出了清理门户之念。
他本来想要清理门户,可他平日里仁义谦逊,要他大开杀戒,终究还是于心不忍。随即转念一想,不管如何,他们都是我师兄的弟子,况且诸多弟子之中,就只欧阳广和西门进两个不肖之徒,别的弟子倒也不错。我只需将他们制服住,那便是了,倒也不必伤他们性命。想到此处,尚仁人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天空,已然满天星斗,他微一苦笑,静静等待西门进众人。
此时天边未明,点点雪花飘落下来,地上已盖了一层白色的锦帕。
过了良久,欧阳广,西门进,欧阳山等人陆陆续续赶到了。西门进和欧阳广是崆峒派弟子之中武功最强的两人,此刻全力追赶尚仁人,饶是他二人功底深厚,却也累的嘘嘘直喘,略微稳了稳神,西门进用左手中的短刀指着尚仁人道:“老匹夫,你已无路可退!那便这样吧,念在叔侄的情分上,你给崆峒派认个错,承认你不该多管闲事,并且对天发誓,说你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干涉我崆峒派的大小事宜,你赔礼道歉,并且做到此节我就饶你姓命,你看如何?”唐朝时的人最信立誓发愿。西门进那时面对尚仁人还彬彬有礼,此刻却连这声师叔也不叫了。
尚仁人仰天大笑:“少废话,铁臂佛祖岂能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打便打,何须多言。你们二人败坏门风,我便要问问你,你们究竟能否罢手?”
西门进不愿多说,肩膀伤处又疼痛起来,侧目冷笑道:“自然不能!那好罢,师叔既然不听小侄的良言相劝,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崆峒派不客气了!”说话间向左右人一使眼色,众人便一齐冲上前来,包围住了尚仁人。尚仁人见马振东,侯振远,牟振义都在其内。此外有多了两个汉子,一个黑脸你黄须汉子手拿长剑,在他左侧是个瘦长的青脸汉子。尚仁人并不认识,但想来也是师兄后来收的弟子。那黑脸黄须的是智大成第六弟子皮振山,那青脸的是七弟子崔振江。余下的也都是智大成的徒子徒孙。
尚仁人一看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便使出家传绝学:铁砂掌,与这二十几人打到一块,不知不觉中,竟然已占了上风。实则这铁砂掌,走的是纯纲至猛的路子,往往在危难之中激发威力,此刻尚仁人四周强敌环伺,这铁砂掌狂打硬劈,使将出来便如霹雳狂风一般。所以只堪堪十余掌,众人倒退丈余,便已不是对手。
好个尚仁人,以一敌多,丝毫不显惧色,真好比虎入狼群一般。只杀得刀光乱闪,人影乱飞,真不愧是铁臂佛祖,这些帮众虽缠的他一时,却也是无济于事。西门进双手紧攥,待要翻身下马,忽觉欧阳广一拉他手臂,示意再等一等。
牟振义挥动双掌,来攻尚仁人左侧,尚仁人身子忽地向后急跃,不料侯振远,崔振江早已绕到他身后,发出掌力。尚仁人身子扭转,在身旁皮振山肩头一按。皮振山肩头酸痛,坐倒在地,尚仁人却早已向上跃起。
正在此时,众人忽觉眼前白光一闪,只觉已经多了一人,众人抬眼看时,一个白衣老者飘然而落,他怀中抱了一物,众人凝目观看,竟是一个新生的婴儿。这老者向众人观望半晌,突然倒背着手纵声狂笑。不知是笑话众人武功不精,还是笑话这些人以一敌多,即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众人就如如梦初醒般停住。
西门进转过头来,见这老者白衣飘飘,清啜俊逸,器宇不凡,倒也不敢怠慢,在马上一抱拳:“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不知因何在此狂笑?”这白袍老者冷冷的道:“萧永林!”西门进大惊失色:“莫不是江湖上人称白袍巫师的就是前辈?”萧永林又道:“正是!你应当听到过!”西门进霎时间如堕冰窟,心头凉了半截。
西门进又焉能未曾听过此人名号?
原来这白袍巫师萧永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人。提起萧永林,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确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铁臂佛祖尚仁人,平日里提起白袍巫师萧永林,尚自不住口称赞,更何况区区一个西门进了。
西门进稳了稳神,抱拳道:“久闻前辈大名,久仰久仰,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但我们与前辈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井水不犯河水,不知老前辈为何要插手这等闲事,还请前辈示下!”
这时东方见白,红日东升。天空中已呈现鱼肚之色,火红的朝阳显得格外绚烂多彩。
萧永林道:“西门进,你此言差矣,这位尚老侠客,说的都是金玉良言,莫要说他是你师叔,即便是陌路之人,也当尽力听取,可你们听也好,不听也罢,不应该痛下杀手,天下人管天下事,老朽岂有袖手不管之理?这是其一,此外尚老侠客既是阁下的师叔,阁下不知为何以下犯上,欺师灭祖,这等大逆不道猪狗不如之事,老朽该不该管?”西门进显得十分尴尬,他此刻忠言逆耳,发了发呆道:“老前辈,莫要欺人太甚,这是我们崆峒派内部的恩怨,我劝老前辈还是就此罢手。以免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萧永林道:“老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管便管,少要废话,如果想动武,那就来罢!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哪一个是老朽的对手?”
西门进道:“好罢,老前辈既然执意不听,那也只能如此了,我素闻老前辈威名,如雷贯耳,您非一人能敌,我们大家便一起上!”一声令下,崆峒派众弟子一齐冲上前来。
二十几个人把萧永林缠住。尚仁人此时已经缓过乏来,舞动双掌,也加入战团。萧永林怀中抱着婴儿,左躲右闪,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之意,众人都是崆峒派的好手,其中智大成二弟子牟振义,三弟子侯振远等人的武功,实以达到颇高境界,牟振义挥动双掌,来击打萧永林的天灵盖,萧永林并不还招,只是施展轻身功夫躲避,侯振远挺长剑上前抢攻,却被萧永林一一化解。
萧永林展开绝顶武艺,霎时间已经掌毙了三名帮众。欧阳广有些坐不住了,心想江湖上的传闻不假,若论真功夫,尚仁人我们都难以对付,可这白袍巫师的武功似乎又在尚仁人之上,我们万难取胜。他四下环顾,发觉两旁没人注意,心头一喜,偷偷往怀里一伸手,拿出一支喂着毒的亮银梅花镖,这是飞云子智大成的独门暗器。欧阳广早已练得得心应手。他偷偷瞄准着萧永林,直待时机成熟时便要发镖偷袭。实则习武之人使用暗器实属常见,但江湖中的大忌便是使用暗器偷袭,因暗器飞行速度极快,若非身负绝技,那便无法闪避。
打着打着,萧永林一个转身,他的脊背便对准了欧阳广,欧阳广大喜,心道:“真是天助我也,这老匹夫武功卓绝,竟然忘了提防偷袭。”一看时机成熟,一抖手,亮银梅花镖激射而出,一道银光直奔萧永林,萧永林再想闪避已然不及,但与此同时,萧永林左掌突然击出,这一招老君关门凌厉无比,西门进低头相避,不料被萧永林掌风牢牢罩住,再也难以脱身,因此被萧永林劈面一掌,正拍在了西门进的头上。头顶百汇连及人身各处要害,一旦碰上万无生理。西门进惨叫一声,摔倒在地。那镖却也打中了萧永林的要害,透入后心。
欧阳广痛断肝肠,飞奔过去,大叫道:“师弟,师弟!”但无奈西门进的头骨以裂,早已气绝多时。尚仁人目睹此时惨状,更是悲从中来,想扑上前去查看萧永林的伤势,可无奈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难以移身。
皮振山“唰唰唰”三剑刺出。尚仁人全力扑上前相救萧永林,闪避得未免有些拖泥带水。“嗤”的一声,长剑在他左臂上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尚仁人大怒,恐怕再生危险,凝神接掌。皮振山方才趁尚仁人精力未能集中于此,这才得手。此刻尚仁人连连催动掌力,皮振山哪里是他的对手。霎时间被掌光包围,什是窘迫,侯振远挺剑上前,左侧马振东也上前夹击。
其实若论他们的武功,便是合众人之力也和尚仁人相差甚远,只是尚仁人不愿伤他们性命,发招便不似于敌人性命相拼时那般沉厚狠辣。这样一来,铁砂掌的威力便只发挥出六七成,但饶是如此,却也大占上风。
欧阳广手中紧握单刀,便要找准机会加入战团。尚仁人心中起急,心道:这么打将下去终究不是上策,需得尽快脱身,也不必跟这些不肖弟子多做纠缠,他见西门进已死,也算是为本派清理门户。他见欧阳广心神不定。一招丹凤朝阳,直取他小腹。欧阳广大惊,他轻身功夫较高,自知这一掌如若拍在自己身上,那便骨断筋折。只得飞身而起,绕着战场圈圈游走。
尚仁人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心道:“如他这般跟我打转,只怕总也追他不上”正焦急间,葛地里眼前一物飞来,他愕然之下,伸手相接,低头间却见怀中多了一物,触手之处甚是柔软,他微觉奇怪,仔细端详一番,不由得微微一惊,发觉此物正是萧永林怀中的那个新生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