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受了委屈、受了惊吓之后,第一选择是一头扑进妈妈的怀抱。母子连心,妈妈哪怕不知道孩子为什么害怕、为什么伤心,也依然会第一时间抱紧孩子,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嘴里哄着:“不怕不怕,妈妈爱你……”
赵向晚有节奏的拍打枕头边沿,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扑、扑”声,就是要营造出一种小时候被妈妈搂在怀里温柔呵护的场景。进而建立起她与云洁之间的信任感。
赵向晚将有节奏的拍打声,与“安全”、“被爱”发生链接,进而让云洁放松、信任,这就是“心锚效应”。
心锚效应,赵向晚曾经在审讯中使用过。
现在,赵向晚想在云洁的内心种下一颗“勇敢”的种子,让它慢慢在云洁的心里生根发芽。
这个方法果然奏效。
云洁开始接受与赵向晚之间的亲密距离,认真地看着她,询问关于勇敢的问题。
听到赵向晚肯定自己是个勇敢的孩子,云洁那张过分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红晕:“警察抓坏人,勇敢。可是洁洁害怕,不勇敢。”
赵向晚微笑,右手再一次轻轻拍打,这一次她拍的是枕头,那有节奏地拍打声音就在云洁的耳边,更有感染力。
“坏人力量太大,害怕很正常啊。”赵向晚的声音清澈而笃定,让人听着感觉有了依靠,“现在我们警察都来保护你,你的力量比坏人大,就不害怕了,是不是?”
赵向晚的眼眸是琥珀色,在光线的映照之下闪着五彩的光,有一种莫名的蛊惑,仿佛一个深潭,吸引着云洁盯着她的眼睛,努力从她的身体里汲取着能量。
云洁摇头:“不,我还是怕。”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洁洁不是好孩子,洁洁吃掉了妈妈。”
什么?
听到这句话,正坐在床边削苹果的周如兰手一滑,差点把手削了。
朱飞鹏与祝康一直守在门边,陡然听到这句话,目光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
三人同时联想到刚才赵向晚倒掉肉丸子的动作,胃里同时开始翻腾。
赵向晚却不急不慌,眼神依然稳定。
“没有,他骗你的。”
“你妈妈在国外读书、生活,好端端地活着。”
“你妈妈生了很严重的病,所以没办法回国。等她病好了,就会来看你。”
云洁的眼里,迸射出极亮的光彩。
“真的吗?”
“我妈妈真的还活着吗?”
妈妈虽然病了,但是人还活着,没有被剁成肉丸子,这对饱受惊吓的云洁而言,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消息。
“是,你妈妈活着。”
“别怕。”
赵向晚的右手轻轻拍打着枕头。
节奏均衡、声音轻柔、平稳单调的声音,伴随着这一句“他骗你的”,就像一把钥匙,打开那扇幽闭的小黑屋,将云洁从无边的恐惧里
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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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却没有一点声音。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从眼眶里滚落。
安静地,喷涌而出。
因为太过激动,云洁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床铺发出震动。
没有声音的大哭。
极度的压抑。
这场景让坐在一旁的周如兰鼻子一酸,跟着掉下泪来。
赵向晚没有哭,也没有焦灼。
因为她知道,这是孩子内心痛苦的释放,对生理创伤的愈合很有帮助。
赵向晚将手从枕头上拿起,轻轻放在孩子的肩膀,温柔地拍打着。
依然是那种有节奏的、均衡的拍打声,扑、扑、扑……
在这个声音里,云洁终于有了哭声。
“呜,呜,呜……”
应和着赵向晚的拍打,云洁的哭声由一开始的啜泣,到呜咽,再到号啕,她的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亮。
有人开始捶门,焦急地呼喊:“洁洁,洁洁!”
朱飞鹏猛地拉开门,一巴掌将捶门的云德厚推到墙边,低声道:“闭嘴!”
祝康迅速将门合上,将走廊里的声音挡在门外。
祝康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心理治疗,但他知道现在正是赵向晚与孩子交流的关键时候,绝对不能让这个恶人干扰。
朱飞鹏本就是个急脾气,自从当了父亲之后更是看不得孩子受苦。刚才云洁说她把妈妈吃掉了,朱飞鹏马上明白过来,是眼前这个无耻的云德厚在威胁、恐吓孩子。现在云德厚在这里闹事,彻底惹恼了他。
朱飞鹏动作迅捷,一把将云德厚按倒在墙边,左手扣住他的肩膀,右手一抬,正抵住他咽喉,怒声警告:“赵警官是不是已经说过,她正在进行心理治疗,谁也不要打扰?你想做什么?要害死孩子才罢休吗?”
面对高大英武的朱飞鹏,云德厚根本没力反抗,喉咙被他的胳膊肘抵住,一阵窒息感令他惊慌失措,努力辩解:“洁洁在哭,我担心她有事。”
朱飞鹏冷笑道:“你不在,她就不会有事。”
说罢,朱飞鹏右手猛地往下一压。
云德厚喘不上气来,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求生本能让他拼命抬手拍打朱飞鹏的胳膊。
雷凌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朱飞鹏松开手,退开两步。
终于有空气涌进胸腔,云德厚弯下腰,双手扶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雷凌看到这场景,小跑奔来:“怎么回事?”
见到有人过来,云德厚调匀呼吸直起腰,开始告状:“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雷凌看向朱飞鹏。
朱飞鹏双手插兜,神态轻松,像个没事人一样左右张望,仿佛在说:警察打人?哪里呢?
雷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没有理睬云德厚,问朱飞鹏:“里面怎么样?”
朱飞鹏说:“向晚正在进行心理治疗,初
见成效,你们不要进去打扰。”
雷凌点点头:“好,那我陪你守在这里。”
云德厚还要继续告状:“雷警官,他打人,你不管管?”
雷凌看一眼他:“哪里打人了?我没看见。”
云德厚被他的无耻气得脸通红:“你刚刚过来的时候,难道没见到他掐我脖子吗?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雷凌耸耸肩:“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不是你吗?”
雷凌一语双关,云德厚不敢再计较,只得恨恨地看着朱飞鹏,丢下一句:“你给我小心点!”
朱飞鹏绷着脸,目光冰冷:“像你这种欺负小孩子的男人,有种威胁我?”
云德厚一下子被他噎住。
打也打不过,怼也怼不赢,连放句狠话都被他骂“没种”,云德厚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却无可奈何。
雷凌算是发现了,赵向晚手底下的人和她一样,强硬、头脑清晰、行动力超强,让赵向晚他们来对付云德厚这种无耻败类,正合适。
房间里,云洁的哭声渐渐停歇。
赵向晚的手,依然在轻柔而坚定地拍打着她薄薄的肩膀,仿佛海涛拍打着岸边的礁石。站在海岸线,看着波涛拍岸,时间似乎已经停驻。
云洁哭完,赵向晚示意周如兰拿来一条热毛巾。
因为躺着,泪水顺着眼角流到鬓边,打湿了头发。云洁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谢谢,伸出手接过毛巾,坐起身开始清理脸上、鬓边的泪痕。
等整理好之后,云洁看着赵向晚,说出藏在心底的秘密。
“我爸爸吓我,他说肉丸子里有妈妈的肉。”
“他说妈妈被关在水底下,死了、烂了、臭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说妈妈永远不会回来,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也剁了做成肉丸子。”
周如兰面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洁,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真是投错了胎!
闵双双也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但她有爱她的妈妈;
穆雪儿被拐卖之后虽然饱受摧残,但她有个爱她入骨、永不放弃寻找的父亲穆刚。
相比之下,云洁却凄惨了许多。三岁时父母离婚,母亲出国抛下她,这样的伤害还不够吗?云德厚却还要雪上加霜,用人肉丸子来刺激、恐吓她。
如果这不是精神虐待,那请问什么是?
周如兰与祝康目光对视,忽然悚然一惊: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是威胁,而是真的?
——云德厚将妻子秘密杀害,沉尸水底。他杀妻之后,再将她部分尸块剁成肉丸,逼女儿吃下。
畜生!
无耻!
两个人都对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
赵向晚的态度却很轻松。
仿佛天塌下来了也没关系。
她的语调缓慢而温柔:“第一,人肉不能吃,吃了就会感染脘病毒,中毒之后脑子会被病毒吃光,变得疯癫、举止怪异、无法自
控、暴怒。洁洁觉得自己有没有这种情况?”
云洁想了想,
小心翼翼地说:“爸爸……好像有点。”
赵向晚摇摇头:“他那不是感染了脘病毒,
是因为刺激太大变得精神不正常。”
云洁是个很好的学生,“哦”了一声。
【原来,我没有吃掉妈妈,那真是太好了。】
吃掉妈妈,这件事成为云洁内心挥散不去的阴影,不断吞噬着她的自信与欢乐,让她变得越来越卑微、内向,充满愧疚与自我否定。
赵向晚继续解释:“第二,你爸爸是个心肠很坏的坏人,他故意说谎,就你妈妈死了,就是为了让你害怕。你一害怕,就会听他的话,不敢反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