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是最好的良药,罗家明为了能亲自到平锦城抓牡丹,他忍住复健的痛苦。
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自从三条腿都受伤,醉酒时莫名其妙地浑身都疼痛以来,他就尝遍前三十多年都没有尝过的痛苦。
身体的疼痛忍耐着就过去,让他忍耐不了的是内心的痛苦。
回到榴花镇后,他曾出过门,街上但凡见到他的人,都指指点点,想看太监长是什么模样的。
“听说太监都不长胡子。”
“你看他果然没胡子。”
“听说太监没长腿毛?”
众人的视线朝他的腿看去,恨不得将裤脚拽起来观察一番。
“我还听说太监经常漏尿,身上都很臭……”
“……”
真是够了!罗家明阴戾的眼神扫过去。
那些说闲话的人马上闭嘴绕道而走,罗家再怎么说在榴花镇都是大人物,他们可得罪不起。
不过,不能当面说,背后说也是很快乐的。
这一趟出门,让罗家明的心千疮百孔,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又涌到心口。
尔后他不再出门,但憋在家里的日子让他越发的难受。
徐氏见不得丈夫这样子,双眼含泪,说道:“家明,我们离开榴花镇吧,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
榴花镇实在太小了,只有四条街,只要出门都是熟人。
罗家明以为自己是能忍的,可是他发现自己实在忍不了,只要想到未来的自己每次出门,都要被人指着鼻子骂太监,他就觉得人生一片黑暗。
他木然地问:“咱们能去哪呢?”
徐氏急切地说:“哪里都行,大城市也成,小乡村也成,只要咱们一家子能在一起。”
罗家明看着徐氏,她被他两度踹伤,第一次伤到肺部,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咳嗽了一个月。第二次时,脊椎也伤到了,又卧床两个月。
受伤卧床也不得安宁,一直要为他操心,短短半年,终于有了三十岁妇人应有的模样。
以前的她虽然生了四个孩子,年纪不小,但保养得宜,比牡丹还显得年轻,她的头发乌黑亮丽,和他在一起时,总是笑得甜蜜,如同捡到宝贝,或许在她心里,自己就是她的宝贝。
不管是何三娘还是牡丹,若是被他二度弄成重伤,就算不恨他,也会心生恐惧,靠近他都会迟疑。
可徐氏看他的眼神永远那么平和温柔,仿佛他亲手杀了她,她依然爱他,一如往昔。
罗家明怔怔地看着徐氏头发上夹杂的一根白发,她竟然长白发了?
以前他不知道徐氏对他怎么会有那么炽热的感情,总觉得厌烦,仿佛被黏糊糊的空气包围着喘不过气,一心想逃离。
现在,没人爱他了,何三娘和牡丹都背叛他,他爹娘也有新的儿子,他稍稍靠近那小崽子,他们就提防,生怕他害了刚出生的弟弟。
让他心里更滋生出强烈暴虐的
破坏欲。
罗家明说:“如果爹娘不分家产给我们,我身无分文,你也愿意跟我走吗?”
徐氏惊喜地看他:“当然,你到哪我就跟到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没钱也没关系,我还有嫁妆……”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懊恼,“早知道就不该花太多钱找何三娘,嫁妆花去三分之一。”
罗家明冰冷的心稍稍回暖,那些女人都想从他身上得到金钱,只有徐氏舍得为他花钱。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罗家明第一次没觉得徐氏对他的感情是桎梏、是枷锁,他甚至有些庆幸,世界上还有无条件永远爱着他的女人。
罗家明终于下定决心。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处理。”罗家明神色阴狠,“等我从平锦城回来,咱们就考虑分家的事。”
以前他不想分家,是因为他知道爹娘舍不得钱财,肯定分不了多少,他宁可待在罗家,三不五时出现在爹娘心肝宝贝的小儿子面前,吓都能吓死他们。
他们让他不好过,他就让他们不好过,就算那是他的爹娘。
他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不过现在,罗家明知道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
徐氏确实打动了他,他决定放那小兔崽子一马,离开罗家,离开榴花镇,让他爹娘安心,最重要的是,他离开到处都是流言蜚语的地方。
徐氏高兴得眼泪都掉下来,对她这种将精神的需求视为第一的女人而言,罗家明成不成太监她真的没那么在乎,她更在乎他爱不爱她,他有没有跟外面的狐狸精分开,两人能不能在一起。
她暗暗祈祷,希望丈夫日后都属于自己,完全忘记问罗家明去平锦城做什么,以至于后来悔得肠子都青了。
**
罗家明来到平锦城的第一时间,就从阿明那里询问牡丹的消息。
当他得知牡丹的经历后,感受到了浓重的羞辱。
他完全没想到牡丹会这么不挑,先是其貌不扬的痘印男方得权,尔后是一身肥肉的王二爷。
只要想到牡丹可能会拿自己和这两个不入流的男人比,他就愤怒得差点背过气。
牡丹这般水性杨花的女人,他居然包养了她五年?
人生能有几个五年?他以为牡丹爱自己至深,原来她只是想攀高枝,所以不管男人有多丑,只要对她有帮助她都愿意雌伏。
屋子里,牡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家、家明,你怎么会在这里?”牡丹慌乱无比,手忙脚乱的跑到屏风后穿上衣服。
王二爷将被子一裹,怒气冲冲地质问:“你是谁啊?竟敢坏爷的好事,知道我王二爷是谁吗?”
罗家明此时什么都不怕,全凭着一腔孤勇行事。
他对王二爷狰狞一笑:“那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王二爷也没兴趣让个男人看到自己的身体,他捡起自己的衣服,在被子里穿上裤子,然后蹦出来。“你是说牡丹?她一个死了未婚夫的可怜女
人怎么惹到你?”
他扯着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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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太贴身了,要吸着肚子才能扣得上。
罗家明对王二爷其实没什么怨恨之心,又是一个被牡丹容貌迷住的男人,跟他和方得权一样。
“王二爷,你还挺不怕死的。”
他上下打量王二爷,撇开长得丑这点,他身上的衣服、脖子挂的怀表,都说明他非富即贵。
经过半年的被教做人,罗家明现在谨慎多了,能不树敌尽量不树敌。这里可不是罗家掌控的榴花镇,现在外头兵荒马乱,拿枪的最牛,罗家也正慢慢失去对榴花镇的掌控。
他凉凉地笑了下,“居然敢跟牡丹厮混,莫非这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王二爷被罗家明弄得心头发凉,“你是什么意思?怎么跟死扯上关系了?”
虽然被美色冲昏大脑,但王二爷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他从来不缺女人,不过是觉得牡丹伺候得不错,还跟他一样赶时髦,才起了心思想纳她进门。
现在看来,他这个决定好像有点早。
罗家明的目光冷冰冰的看向屏风,牡丹手忙脚乱穿衣服的影子倒映在上面,八成是太慌乱了,连衣服都没穿好。
“王二爷,今天的事与你无关,你最好别多管闲事。”他指着屏风后的女人说,“这女人害我受到一辈子都恢复不了的伤痛,我跟她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
一辈子恢复不了的伤痛?
王二爷实在不解,什么伤痛?这外表看不出来,难不成是内伤?
就算是内伤,也不必一辈子都恢复不了吧?
跟在后面的阿明机智地将王二爷扯过来,还不忘分点心思在二爷身上,同样的错误他绝对不会犯第二次。
“王二爷,我家少爷被那女人害得卧床半年……”他含糊地说,事情本来就因牡丹而起,“我家少爷好心包养她,可她跟方得权私奔。方得权你认识吧?就是她的奸夫。”
王二爷惊住:“不是未婚夫?”
“哎哟,什么未婚夫?她就是一个青楼出来的,哪个男人会想不开,要娶她当正头娘子啊?”阿明一边说着,一边将王二爷往门外扯,想让他离开战场。
偏偏王二爷觉得这瓜挺香的,还想吃下去,用庞大的吨位制止阿明的动作。
“她居然是风尘女子?”王二爷猛地拍大腿,“看她天天吃牛排、喝咖啡,多时髦啊……我以为她出身不错,想纳她进门的。”
阿明费了半天劲,实在拉不动比猪还重的王二爷,只得松手,跟他小声地嘀咕牡丹的丰功伟绩……当然,艺术加工肯定是要的。
“王二爷,我说您的胆子挺大的,这么不吉利的女人都敢要。”阿明悄声对一脸好奇兴奋的王二爷道,“这女人是扫把星,谁沾谁倒霉,我家少爷是倒霉到家了!还有方得权,他在我们镇上过得好好的,妹夫是警察局长,他天天揣着把枪巡逻,不知有多威风,偏偏为了和牡丹私奔离开榴花镇,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平锦,
()才会被人打死……”
结果看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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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确实挺不吉利的,像他这种人,最是迷信了,万一连累了家里当官的兄长和当兵的弟弟,那可不好。
幸好今天这倒霉的男人破门而入,万一迟了,他纳她进门,他们王家沾到霉气咋办?
这边的罗家明忍无可忍,一脚踹飞屏风,将躲在屏风后的牡丹拽出来。
**
榴花镇。
“老爷,家明怎样?”罗老太太抱着小儿子,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疲倦。
生孩子时,她感觉身体并没有太大的损失,甚至比之前还健康些。带孩子也不需要她有太多的精力,毕竟有奶娘、嬷嬷和下人围着孩子转,只要有足够的人手,在当奶奶的年龄里当娘,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正让她憔悴的是二儿子。
二儿子罗家明在家时,她每天提心吊胆,担心他对小儿子下手。现在他进了监狱,又为他的安危担心,这孩子简直就是生来克她的。
罗老太爷同样疲惫不堪,“他划花了牡丹的脸,那姓王的奸夫倒没什么损失,只是扭到脚跟,当时被吓着了。”
这些天,为了这个儿子,他在榴花镇和平锦城之间奔波,以罗老太爷这样的年纪,哪里能受得住?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憔悴起来。
“王二爷没有狮子大开口,倒是很感激家明让他认清楚牡丹的真面目。想要勒索的是警察局,将咱们当成冤大头呢。我不答应就不撤诉,家明可能要在警察局待一段时间了。”
平锦城不是榴花镇,罗家在那里没有什么人脉,想要将罗家明安然无恙地赎出来,需要一大笔钱。
罗老太爷去拜访平锦城的朋友,打听到不少消息,据说方得权的妹夫宋局长挨不住方得丽的哭诉,插
手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