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也生出
过这个念头,但她听说中原医术什么的,都是传男不传女,更别说外人了,开口都不敢。
江河转头看过来,面露微笑,“自然可以的,不过别听巴图乱说,学医不是从把脉开始,要从背《汤头歌》开始。”
桑雅娘先是为女儿高兴,随即又叹气,“桑雅不识字。”
学医怎么能不识字?这样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江思印马上拍着胸膛:“桑雅姐,这不是问题,我可以教你识字!”
虽然他失去了记忆,但中原的字还是认得的,这几个月,跟着和尚爹生活,可能是有疼爱他的亲爹在,他终于陆陆续续地记起了一些事。
七岁之前,他学过的知识不少,而且他天生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在清远侯府时,他就经常被夫子夸奖,将继奶奶的一群孙子比成泥。
现在想想,继奶奶会对他下手,何尝不是因为他太聪明之故,怕养虎成患。
桑雅爹正好从外面回来,就听到闺女要学医术,而且大师还答应教她医术,顿时喜得不行。
他迭声道:“巴图整个冬天闲着没事干,正好可以教桑雅识字。”
现在他的腿脚有力,仿佛自己的腿脚从未受过伤,据他所知,中原有这般医术的大夫都没几个。他的想法和桑雅娘一样,女儿只要学会一星半点,足够她嫁人后备受夫家重视。
江河示意桑雅娘伸出手腕为她看脉。
突然,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不过在孕妇担忧的目光中很快便抚平,脸上露出安抚的微笑:“不必担心,你的身体很健康,孩子也很好!贫僧只是有些吃惊,很难得见得双胞胎呢。”
“双胞胎?!”
帐篷里的人都惊住了,纷纷看向桑雅娘的肚子。
桑雅娘不禁摸着自己的肚子,很快脸上就露出欣喜的笑容:“难怪我这肚子大得这么快。”
两个孩子啊,她觉得欢喜极了,一次生两个,就算以后再无孩子出生,她跟丈夫都满足了。
桑雅爹更是笑得牙花子露出来。
今天真是喜事连连,一下子多出两个孩子,谁能不高兴呢?他唯一担心的是两个孩子,要承受两份痛苦,孩子他娘不好生。
“放心,贫僧会跟着你们的部落一起走。”江河微笑道,“贫僧会在一旁看着,不会有事的。”
有了玄济大师这话,桑雅一家子顿时放心下来。
现在的玄济大师可是公认的草原医术最佳的神医,有他在,肯定什么事都没有。
只有江思印敏锐地察觉到他爹的笑容有些不对。
他盯着桑雅娘的肚子,依
()稀之间门,仿佛看到一个穿着中原衣裙的妇人。
曾经她也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小印,娘会生下弟弟妹妹的,很快小印就不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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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苍白的脸上都是泪,“是娘没用,你没有弟弟妹妹了……”
再后来,是妇人失去神采的眼睛,她伸出手,想抓住儿子的手,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抱歉,小印,娘不能陪你了……”
终于,江思印忍不住尖叫起来。
“啊啊啊——”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蹲在那里,尖叫声变成了痛苦的哭嚎。
帐篷里的人都被他吓住。
“小印!”江河飞快地过去搂住他,焦急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头疼?”
“爹……”江思印睁开眼,额头都是冷汗,他死死抓住和尚的衣角,痛苦地呐喊,“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当和尚?”
娘死后,他爹就出家了,是因为爹心里只有娘,所以他一点都不重要,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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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呼地吹着,风中传来狼的叫声。
黑暗中,江思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睁大眼睛,他睡不着。
他终于想起来了,想起七岁前的记忆,有温柔慈祥的娘,表面严肃、实则心肠很软的爹……那些日子仿佛梦一样美好。
曾经的他是那么安心,不管自己做错什么,都有一个家。
即使他调皮,即使他不乖,也永远不用担心会被人驱赶出去的家。
现在他住的帐篷很大,这张床也很大,就算他在上面打滚儿都不会掉下来。
他的床还让那些小伙伴羡慕很久,他们在他的床打闹翻滚,还说他这是贵族的待遇。
在草原,因为树木很少,只有极少数贵族才能睡得起床。
江思印知道大部分蒙古包里没有床,毛皮毡子往地上一放就是床,每到冬天时,他总觉得很难熬,那冷气从地底一股股地往上冒,他在毛皮毡子里冷得瑟瑟发抖,一整个晚上,他的脚都是冰冷的。
不像现在,被窝里暖洋洋的,被子是很贵的棉被,厚实又松软,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胡人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被子,他们的被子大多是羊皮或狼皮,即使经过多次清洗,盖在身上的时候,依旧有一股浓重的味道。
即使曾经失去记忆,江思印也花了很长时间门才能习惯毛皮被子的味道。
这时,帐篷的布帘子开,江思印赶紧闭上双眼,装出熟睡的模样。
穿着僧服的和尚走进来,就像无数睡前看儿子有没有踢被子的父母那般,将儿子放在被子外的手塞进被窝里。
和尚在他床边坐了很久,久到江思印忍不住想睁开眼睛。
“抱歉,小印。”和尚清朗温润的声音在黑暗
()中有些低哑,“爹一直找你,爹那时候真的没办法,如果不出家,爹和你都活不成……”
“这些年,爹真的很想你……爹本以为出家后,一切就会结束,结果发现你是爹此生的劫,红尘中最难得割舍的宝物。爹本以为留你在江家,是将你留在富贵窝里的……”
和尚的声音越发沙哑。
江思印的手不禁握紧成拳头,心下愤懑,他从未问过自己,他怎么知道自己就想留在富贵窝里?根本就没人给过他选择!
江河伸出手,抚着孩子的脑门,“小印,爹日后不会再离开你了。”
江思印翻了个身,避开那只手,紧紧地咬着唇。
爹最好说话算话,不然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
七岁时的他不懂为何爹会抛弃他出家当和尚,结合他爹今晚说的话,十一岁的他终于明白。
他爹身为清远侯府的嫡长子,却不受祖父喜爱,上头还有对爵位虎视眈眈的继母,以及继母生的孩子,他爹在府里势单力薄,斗不过只能避开。
他爹以为自己出家是摆明自己的态度,爵位留给继母生的叔叔,他作为一点威胁都没有的孙子,就能安安生生的在江家活下去。
结果他低估那些人的不要脸与狠毒,他们不觉得是爹主动退让,他们觉得爵位本就没他爹的份,他退让是应该的,他们不欠他任何东西。
他爹错估清远侯府的狠心,他根本没想到继奶奶会让人拐卖他。
江思印的心结终于散去。
仇恨也许能转移,他觉得与其抱怨他爹为何要抛弃他,不如怨恨清远侯府。
事实上也是如此!
等他长大后,一定要让清远侯府好看!
江河坐在床边,看着黑暗中孩子的轮廓。
“宿主,你儿子现在是真的睡着了。”系统的声音在江河脑海里响起。
“我知道。”江河的声音平静无波,“我那些话是故意说的,这孩子非常没安全感。”
系统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
江河叹了口气,“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来治愈。”
给孩子掖了掖被子,江河回到自己房间门。
原主的原生家庭太过糟糕,他回忆原主的记忆时也会很不舒服,今晚因为孩子的事,他现在心绪翻滚,无法入睡。
鹦鹉站在架子上看他,夜深人静,怕吵到隔壁的江思印,一人一鹦鹉只能在脑海交流。
“宿主,江思印的记忆恢复,他知道自己的来处,应该不会那么执着留在草原。”
上辈子,江思印一生中都没有恢复记忆,他没有来处,也不知自己的去处,所能做的只有作为一个胡人建功立业,深深烙上草原民族的烙印。
江河平静地道:“等时机成熟,我会陪他离开草原,尽量减少草原文明对他的影响。”
他现在给草原带来黑羽草和莜麦,有这两样东西,草原说不定会渐渐地习惯耕种,不必再逐水而居,习惯农耕文明的便利和富裕后,谁还愿意过迁移的艰难日子呢?
但凡事都有万一。
铁满部落有不少顽固分子,掌握兵权的贵族说不定会更喜欢游移的生活,等他们发现被安定日子腐蚀的牧民战斗力大减后,他们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说不定会选择和中原开战,到时他和江思印的处境会变得尴尬。
油灯下,江河拿着刻刀,刻划着一小块木头,木屑纷纷落下。
他的手很稳,动作很轻,就就连最巧手的木匠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鹦鹉探着头看,知道这东西是宿主送给他儿子的。
江河说:“就快好了,希望小印喜欢。”
他仔细地打磨手上的小玩意,直到入手光滑为止。
江河希望儿子有个快乐幸福的童年!
他流落草原时,就算桑雅一家努力对他好又能如何?作为一个养子,很明显,还是负担起为一个瘸腿老人养老的养子,他不得不懂事。
可是当他江河的儿子,他不用懂事,也不用成熟,他只要快快乐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