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07年1月21日)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起伏的物体。
这是我经常想到的一个理论。
在我从孤独中寂寞中走出,身边重新聚集起很多人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起类似于人间的热闹之后,在这些越来越多的人变得越来越少热闹散开之后,我本来已经不再盼望着什么了。
可是后来的事实却再而三地告诉我,那些散开是为了新的聚集,也许不是为了更多的人,但却是为了某种热闹。而更多人的散开应该就是为了这种新的聚集铺路的。
那是一种心的热闹,记忆的热闹。
这一天跟平时绝大多数的日子一样,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吃完午餐后特意到第三研究室的食堂去张望了一番。我没有看到娜拉。
可是云吴却用吓我一跳的声音说:小朋友,侬寻吾是伐?
我回过头去,有些失望地不走心地说:对了,我找的就是你。
他说:我今天也没有看见她。她好象都没有进过实验室。
他说的她当然是娜拉了。他倒也直率。
其实我看得出来,他虽然还是喜欢跟我和娜拉走在一起,无论是去海边,住宅区,生活区,或者偶尔地去酒吧街喝一喝聊一聊,他都还是会高兴地参与,但很明显的,他终于也意识到娜拉对他之没有兴趣了。从他主动地走到我的另一侧或者坐在我旁边的、跟娜拉隔着一个位置的位置可以看出来,他真的是想通了,想通了那不是他的菜,应该说他不是她的菜。
我们都成了普通朋友。
于是,我跟云吴走了出来。我们走到海边,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话。本来这种无言的散步应该自觉地散开的,可是我说我到那里再走走,他说,好的。我说的是生活区那里。可是他好象觉得这是我对他的邀请。
于是我们就继续着这种无言的散步,无言地走进了商业街。我没有努力去找话。他显然也不想刻意去说些什么。
所以他说的话又吓了我一跳。
我必须说,云吴这个人说话的音调属于没有微调的那种,忽然就会把音量开到最大,在完全不需要大音量的时候。所以即使他不是在一个人的身后说话,也会让这个人惊吓。这是他的本事。
他说:那不是她吗?
他又说:那是谁呢?
那个她已经在看着我们了,她还在向我们招手。
也许这是云吴开足音量的一个好处。也许她是听见了抬起头来。
她当然就是娜拉。
坐在她对面即背对着我们的一个女子也转过了身来看着我们。
她们坐在大超市门外。这里常年放着几张小桌子,一些椅子,是让从超市出来的人可以在这里坐下来喝一点吃一点在超市里买的吃的喝的东西的地方。
我们说:哈罗。我和云吴都这么说。
那女子站了起来,转过身来说,哈罗。
这个女子当然是我们都见过的。而且她是我们见过的这里的女子中很难被人忘记的一位。因为,她个子很高。这么说吧,跟变成南美足球运动员形象的我已经相当不低的身高相比,她比我还高出大半个脑袋。但我注意过,她通常跟这里其它人一样,穿的是平跟的鞋子。
虽然她引人注目,可是我从来没有跟她讲过话。而她也是这里女子里的一个特例。这么说吧,她从来不对很招此地女孩子待见的南美足球运动员长相的本人假以颜色。
我也从来没有去关注过她。
因为她除了个子特别高以外,再就是她是个典型的北欧人的长相,浅色的头发,连眉毛也是浅色的,浅黄色,近于白色。她的眼睛是绿色的。
我忽然想起后巷小酒吧从我肩膀上脖子旁几乎是飞过去的那只考拉,那蹲在地面看着我的眼神。
真的有点象。
这是我跟她第一次面对面,我是说,近距离的面对面。
我又说了一遍哈罗。我没觉得自己多说了一遍。二比一地多说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了。是因为我的嗅觉。一种间接的嗅觉。一种深层次的。
娜拉说:今天我上午不舒服,睡了一上午,然后就想到超市里买点东西吃。就在那个拐角碰到了珊德拉。对了,介绍一下,她叫珊德拉,他叫波历,他叫曼努埃尔。
我把差点要说出口的第三遍的哈罗咽了回去,刚想着应该说点别的什么,娜拉又继续了下去。她说:你知道吗?她在那个街角那里,就是那里那个小巷口上,在跟一只猫讲话。
这回是云吴也就是娜拉刚才介绍的曼努埃尔发言了,他这个无微调的声音却是很低,低到了完全象是自言自语象是故意不让别人听到的地步。
他说的是:这里跟猫啊狗的甚至跟白鼠讲话的人勿要太多噢。
这回接话的不是我也不是娜拉,却是这个刚被介绍过的珊德拉。她说:你会讲汉语,会刚申城咸话?
这回是这个高大的北欧女子吓着我了。
因为她说的这两句话,前面一句是用汉语说的,后面一句是用申城方言说的。
她会说汉语已经够让人惊吓了,她竟然还会说申城话,而且说得那么纯粹。
我忽然几乎失语了。也就是说,我几乎失去语言功能。我甚至失去了反应能力。按理说,我经常有一种弹簧般的反应能力,我本来会在她或者任何其他的人的话音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就说什么的。
可是我没有。
娜拉说:我跟珊德拉认识,就是因为她跟猫讲的是申城话。我虽然不太懂申城话,可是我听得出来那是申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