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的。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也许云教授不是我最想见到的那个人,但无疑是我最想见到的那些人中的一枚。
用我们汉语,几十年前的一个发展插曲即错音阶段的一句俗语说,云吴那是“内牛满面”了。
顺便说句闲话:汉语在最近二十年来的发展经历了两大插曲阶段,一个就是我命名的“错音阶段”,或者说故意发错音,跟“内牛”类似的还有“木有”,还有那捣浆糊式地合并了“这样”的“酱”。第二个插曲阶段是 “错字阶段”,同样是我命名的,就是故意写错字来篡改或者利用原来的词汇和成语,比如“理上网来”,或者“典化人生”。这两个阶段一直到牛航载着我们出事的时候仍然在延续着,尤其是后者。
我的描述有点脱轨了。一说起我的故土(故土?痛啊)我就有点收不住,不管是哪方面的话题。
把话说回来吧。
我终于把满面是内牛的教授推开了。
我说:我们坐一下吧。
他说:去酒吧?
我们就在大白天去了酒吧。
我知道,云教授几乎可以说是个酒徒。他的酒量是惊人的。
大白天,我们走进3号酒吧的时候,里面是空空荡荡的。连服务员都不在。后来,我们已经讲了半天话了,才有一个小伙子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并且揉着眼睛向我们走来。
显然,这个年轻人在那后面睡着了。
总体上说,在大白天的酒吧里,说话可以大声,甚至叫喊。我完全忘了克里斯被淘汰的教训。
第二天早晨(我回去后晚饭也没吃就睡了),我出了一身冷汗。但那是后话了。
幸亏没有什么后话的后话发生。至少在第二天,第三天,好多天后,我还能正常地见着云教授,而且还时不时地约上娜拉一起去散步。
娜拉跟云教授在同一个研究室,同一栋实验楼里,这我是知道的。至于她的实验室就在云教授那间隔壁,我刚刚知道。我从来没有问过娜拉。
那也是后话。我这里记的还是新元05年3月15日的事。
这一天,在酒吧里,3号酒吧。
云教授叙述了他的经历。
那天,c034年3月8日,在飞机上。他说他有个习惯,就是捂着毯子睡觉,就是用毯子埋没整个脑袋。他说他坐飞机都是这样的。
他说他醒来的时候,飞机正在下降,他感觉到耳膜受到的强大压力。掀开毯子,他看见周围的人都在熟睡。他站了起来,想上厕所去。发觉自己的脚有些发软。他看到,坐在他前面的黄海浪和汪若雪还有罗莉教授都好象睡得很死,“死”得有点象真的,或者说有点不对头。他甚至看到再前面那排的那个徐教授口吐白沫。他感觉不对。他去推徐教授,徐教授一推就倒。他又去推罗莉教授。罗教授也轻易地被他推得歪到了一边去。他查探了一下,她们都有呼吸。他觉得不对劲,整个机舱里都是这个样子,人都七倒八歪的。
这时,他感到有些头晕,同时他感觉到一种化学品的气味,好象是一种他实验时用过的麻醉剂。他马上把毯子重新盖在头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坐了下去。
就在他往下坐的时候,他捂着的毯子被一把揭开了。他看见一副防毒面具。这个防毒面具正对着他,应该有一对眼睛在那里面看着他。
然后他脑袋上受到一个重击。之后他就不知道了。
醒来后,他就在这里的一个小房间里了。
我问他有没有见过飞机上的其他汉人,科学同行。他说:没有。我找过,这几年,我所有地方都去过。可是没有见到过任何熟人。这里有几个人是汉人长相的,我问过,有时候,我甚至挨个地跟他们说话。但他们好象都不会说汉语。不知道是这里不允许他们说呢,还是其它原因。今天我正好有事到你的实验室里去,我忍不住又问了那两个汉人。
我打断了他:你觉得你有没有什么变化?
他说:没有啊。噢,也不是,有的,我感觉我的皮肤好象比以前白了,好象白到了透明的程度,晒不黑,越晒越红那种白。
我说:你觉得我有什么变化?
他说:不是变化的问题。我根本认不出你了。你完全就是另一个人,一个一点都不象跟汉华有什么关系的人。
这一天,我们在酒吧里坐了很久,一直到外面的天完全黑下来,酒吧里开始有了别人,一直到我感觉自己不行了。我最后还在想,这个云教授怎么喝多少都跟没事人似的呢?我能这样去想问题,说明我到那一刻还没有完全地醉。
那天晚上还是云教授送我回去的。
其实他并没有送我回去。因为第二天早晨我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的。
那是云教授的房间。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因为我不可能还有能力告诉云教授我住在哪里。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