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顺、端华、载龄三个人死,还是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当然,历史上肃顺和端华也死了,死于辛酉政变。
但情形有些不一样,那是因为反对两宫太后垂帘听政而死。
在天下人眼中,两宫太后毕竟是君。
而这一次,是直接死于苏曳之手。
更直接地说,是因为阻挡了苏曳的新政之路而死。
这就让顶级的八旗勋贵人人自危了,完全是兔死狐悲。
慈安太后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虽然肃顺和端华是她的亲舅舅,但一直以来其实关系谈不上亲密。
但这和历史上还不一样。
历史端华和肃顺孩视两宫太后,屡次对抗,甚至压制两宫太后。
而在这个世界,为了对抗苏曳,端华和肃顺大多数还是拥护慈安太后的,奉他为主。
所以,当二人死讯传来之后,慈安太后还是陷入了恍惚之中。
……………………
明日,就是祭祖大典了。
主持者,依旧是惠亲王绵愉。
他如今身体不算太好了,所以有些事情心态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伴随着苏曳在战场的节节胜利,他陷入了某种惶恐之中。
作为皇族中的长者,皇上的叔祖,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祖宗的江山社稷。
一直以来,对于很多事务,他都是能躲就躲,能缩就缩。
动不动,就是关闭王府大门。
如今身体不好,反而少了几许畏惧感,多了几分责任感。
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苏曳是不是董卓,是不是曹操,会不会篡夺大清的江山。
如果是的话。
那他作为皇族的长者,是不是有责任,有义务阻止这一切。
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是务虚的。具体该怎么阻止,他也是不知道的。
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祭祖大典上,逼迫苏曳立誓。
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当着八旗王公,当着两宫太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我绵愉作为皇族长者问你,你未来会不会篡位?
苏曳肯定说不会。
那你就立誓。
当着所有人,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伱苏曳绝对不会篡位。
一直以来,苏曳都表现出了绝对的权威性。
只要说出去的话,就一定会办到。
如果你不愿意立誓,那你的狼子野心就昭然若揭,大家就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
如果你愿意立誓,那就一定要遵守。
破誓的话,那你就成为了司马懿,彻底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这已经是绵愉能够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而且,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这样做。
大不了,就是血溅当场。
他绵愉一定能够名垂青史。
但是,肃顺、端华、载龄之死,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慑。
尤其他是现场观刑的,一个首辅,一个铁帽子王,说杀就杀了。
观刑之后,他把自己关在家中,一动不动。
显然是在做最后的抉择,明天要不要按照原计划做。
而且这个计划,他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哪怕是福晋和儿子也没有说过。
可以说,之前他是非常坚决的。
甚至连如何死,一头撞死在大柱上的画面都想好了。
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整整半个多时辰后,他离开王府,递牌子进宫求见两宫太后。
而且点名了是两宫太后。
这个时候,叶赫那拉氏非常小心,真的不愿意见任何人。
但绵愉说事关重大,是关系到苏曳的。
于是,她不得不穿着宽松的衣衫,和慈安太后一起,在三希堂召见了绵愉。
慈安神情恍惚,没有言语。
叶赫那拉氏道:“怎么了?”
绵愉道:“太后,明日的祭祖大典之后,是不是就要正式封赏苏曳了?”
叶赫那拉氏道:“对。”
绵愉道:“剿灭发逆,功劳太大,肯定要大大封赏。奉恩镇国公再往上,就是贝子,贝勒了。”
叶赫那拉氏道:“嗯,怎么了?”
绵愉道:“可是,非爱新觉罗,不能册封贝子、贝勒啊。”
叶赫那拉氏顿时皱眉,想绵愉话中的深意。
倒是旁边的慈安太后道:“非爱新觉罗,还不能封镇国公,苏曳不照样封了吗?而且福康安也是活着的时候封了贝子。”
绵愉道:“苏曳和福康安情形不一样,他毕竟是红带子觉罗。”
慈安太后道:“你想说什么?”
绵愉道:“所以,是不是要把苏曳抬入宗室?直接改姓爱新觉罗。”
慈安太后道:“这个时候,折腾这事……”
接着,她望向了旁边的叶赫那拉氏,对方反而陷入了沉吟。
恍惚的她,立刻清醒了许多,开始思考这背后的深意。
绵愉是真的想要让苏曳成为宗室吗?改姓爱新觉罗吗?
不,当然不是。
只是一个试探。
你苏曳有没有狼子野心?
如果你想要篡位的话,那么改姓爱新觉罗是名正言顺的。
两宫太后对视一眼。
足足好一会儿,叶赫那拉氏道:“你可以提那么一口,看他是否答应。”
顿时间,绵愉立刻明白了西太后的立场。
虽然她和苏曳是政治盟友,但也绝对是有底线的,毕竟他的亲儿子就是皇帝。
绵愉道:“奴才遵旨!”
…………………………
次日!
祭祖大典照常进行。
京城所有文武百官,所有八旗王公,全部到场。
此时,午门外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了,但是无数人穿过的时候,却还是隐隐感觉到一股血腥味,就感觉肃顺、端华、载龄三人的冤魂就盘旋在上空。
太庙外的广场上,密密麻麻,黑黑压压,都是王公大臣。
恢宏的祭祖大典,一丝不苟地进行着。
发逆之乱,几乎算是大清立国以来最大的叛乱之一,仅次于三藩之乱。
造成的损失和动荡,甚至还要超过三藩之乱。
如今,洪杨之乱终于彻底平息了。
当然要来告慰先帝,告慰列祖列宗。
主持者惠亲王绵愉,依旧念着祭祖之文。
洋洋洒洒几千字。
浩然正气,煌煌之言。
述说着八旗开业之艰辛,大清之辉煌。
先帝之不易,两宫太后之仁慈,小皇帝之聪慧果敢。
最后描述苏曳功劳之大。
整整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全部念完了。
而后,就该进入下一个议程了。
而这个时候,绵愉忽然表情一肃,往前跨出一步,大声高呼道:“苏曳何在?”
苏曳出列!
顿时,两宫太后,小皇帝,满朝文武,王公大臣都望向了苏曳。
惠亲王内心不断高呼,说出来,说出来。
列祖列宗的牌位在这里,无数英烈忠魂在这里,苏曳不敢怎么样的。
无数双眼睛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怎么样的。
就直接问他,霍光伊尹,算不算忠臣?
你苏曳有朝一日,会不会篡夺大位?
如果不会的话,那你就立誓,生生世世做大清的忠臣。
当然,苏曳如此功臣,被人这样逼问,那逼问之人肯定不能善了。
直接一头撞死,是最好的选择。
一定能名留青史。
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我绵愉应该这样做。
绵愉一遍又一遍为自己打气,一遍又一遍激励自己,甚至望向了不远处的柱子。
如何撞死的角度,都已经思考过了。
而苏曳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
绵愉大声高呼道:“苏曳,你立下如此大的功绩,如今又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作为大宗正问你一个问你,你可以愿意抬入宗室吗?改姓爱新觉罗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哗然。
这……这又是哪一出?
喊出之后,绵愉不知道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还是内心痛骂自己的无能。
他终究还是不敢当众问苏曳,更不敢让他立誓永远做大清的忠臣。
但是在所有人看来,这个画面就已经很刺激了。
顿时,两宫太后和满朝文武,王公大臣都盯着苏曳,等着他的回答。
苏曳没有任何犹豫,直截了当道:“不用了。”
叶赫那拉氏道:“苏曳,旁人不行。但你不一样,你立下了如此大功,而且本身也是觉罗氏,所以抬入皇族宗室,列祖列宗也是会同意的。”
苏曳道:“谢太后隆恩,但这个规矩,还是不破为好。”
然后,苏曳没有再进行拉扯,直接退了回去。
接下来,祭祖大典继续。
小皇帝出场。
按照流程,一丝不苟地完成。
整整几个时辰后,祭祖大典方才结束。
最最重要的一个流程,就算是结束了。
而明日的大朝会,才是重头戏。
因为,要对苏曳进行封赏了。
………………
次日,大朝会。
“拟旨,册封田雨公为总理衙门大臣。”
两宫太后,直接开门见山。
上一次肃顺等人逼宫,要解除苏曳总理大臣之职,要解散总理衙门。
桂良和花沙纳承受不了压力,辞去了总理衙门的所有职务。
军机大臣文祥抗住了,所以总理衙门才没有解散。
如今,总理衙门肯定要增补。
田雨公在福建教案一事上,曾经赢了洋人,为国争光,所以正式加入了总理衙门。
而后,叶赫那拉氏道:“端华死了,议政大臣就空出来一位,要不要增补啊?”
苏曳道:“臣举荐僧格林沁,增补议政大臣。”
顿时间,僧格林沁微微一愕,全场也哗然。
一直以来,僧格林沁虽然位高权重,但基本上做的都是武将。
不管是内阁大臣,还是军机大臣,他都没有做过的,也就是做了御前大臣。
慈安太后道:“议政大臣里面有满人,有汉人,多一个蒙古人,挺好的。”
有些人心中白了一眼,太后娘娘,倒也不必说的如此明白。
叶赫那拉氏道:“僧格林沁,你可愿意?”
僧格林沁叩首道:“奴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接着,议政大臣兼军机大臣焦佑瀛道:“启禀太后,臣精力不济,恐难兼任军机大臣和议政大臣之职,请辞军机大臣差使,请太后恩准。”
叶赫那拉氏道:“能者多劳嘛。”
焦佑瀛道:“请太后恩准。”
叶赫那拉氏道:“那我们姐妹也不好强迫你,就照准吧。”
焦佑瀛道:“臣谢太后隆恩。”
叶赫那拉氏道:“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军机大臣空出一个位置来了,可有举荐啊?”
军机大臣没有定数,多一个,少一个都是无所谓的,但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焦佑瀛请辞,就是给别人腾位置的。
田雨公出列道:“臣举荐都察院左都御史崇恩。”
两宫太后对视一眼,道:“崇恩是宗室长者,德高望重,倒也合适。”
“拟旨,着崇恩进入军机处办差。”
崇恩出列,叩首道:“臣谢太后隆恩。”
所有人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苏曳一党,可是整整有三个军机大臣了。
而且,未来成立洋务衙门,沈葆桢就是洋务大臣,也会预定一个军机大臣。
如此一来,就是四个军机大臣了。
然后,朝堂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因为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叶赫那拉氏道:“苏曳这一战,彻底平息了洪杨之乱,收复了南京,而且还彻底剿灭了捻匪,这是百年来少有之大功,应该如何封赏?”
全场静寂。
叶赫那拉氏道:“绵愉,你这个大宗正怎么说?”
惠亲王绵愉出列道:“按照先例,福康安立下大功,高宗皇帝册封其为贝子。苏曳之功,超过福康安,所以册封为多罗贝勒,较为恰当。”
说到高宗皇帝的时候,绵愉还是稍稍顿了顿。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高宗可不是啥好庙号。
自从赵构成为了宋高宗后,这个庙号就算是臭。
嘉庆皇帝受气几十年,等乾隆驾崩后,就给了一个高宗庙号。
所有人依旧沉寂。
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当时给苏曳册封镇国公,就是帮他打破某个界限。
如今册封多罗贝勒,也恰如其分。
而且大家预想中的也是多罗贝勒。
但是,怡亲王载垣忽然出列道:“启禀太后,奴才有事要禀。”
叶赫那拉氏道:“你说。”
载垣道:“当时先帝曾经说过,谁要是灭了洪杨之乱,他不吝封王之赏。”
这话一出,全场再一次哗然。
怡亲王,你还要不要脸啊?
你出卖了肃顺和端华还不够,竟然还要如此跪舔?
没错,先帝确实说过这话,但是很快又收回了。
当时群臣都反对,因为当时看来能够灭掉洪杨之乱的,很有可能是曾国藩。
难道要给汉人封王吗?
苏曳作为红带子,奉为多罗贝勒,已经非常夸张了。
现在竟然还要封王?
叶赫那拉氏道:“绵愉,你觉得如何?”
压力顿时来到绵愉这边。
足足好一会儿,惠亲王绵愉道:“奴才,觉得有些过了。”
叶赫那拉氏又问道:“奕,你觉得呢?”
恭亲王奕道:“苏曳功劳卓著,确实应该大大封赏,但该留有余地。”
叶赫那拉氏道:“奕誴,奕譞你们觉得呢?”
这,这是要让每一个顶级勋贵都表态吗?
奕誴和奕譞,都是咸丰帝的亲弟弟。
惇亲王奕誴直接了当道:“回太后话,臣弟觉得太过了。”
醇亲王奕譞也出列道:“奴才也觉得,应该留有余地。”
整个大殿内,依旧一片寂静。
足足好一会儿,叶赫那拉氏道:“平息洪杨之乱功劳太大,非重赏不能平人心。”
“先帝既然说过这话,那就按照先帝的来。”
“拟旨,册封苏曳为多罗懿郡王!”
懿郡王?
苏曳上前行礼道:“臣,谢太后隆恩,谢皇上隆恩。”
而这个时候,小皇帝仿佛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接着,叶赫那拉氏道:“拟旨,册封苏曳为文华殿大学士。”
苏曳再一次行礼道:“臣,谢主隆恩。”
…………………………
按说,苏曳封了郡王,应该门庭若市的。
不过,前来道贺的客人,依旧只有他派系的几个要员。
当天晚上,苏曳摆了一个小小的晚宴。
他父母妻儿,皆是不在。
所以,这个宴会也基本上都是自己人。
结果,还是来了几个重量级的客人。
军机大臣,总理外事衙门大臣文祥。
上一次,肃顺等人逼迫他辞职,他最终抗住了压力,没有辞职。
如此一来,他也就被人视为了苏曳的党羽。
所以这次晚宴,他到场。
接下来,便是怡亲王载垣。
陆军大臣,荣禄。
最后来了一个大人物,倒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议政大臣,陆军大臣,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
而剩下来的恭亲王奕,醇亲王奕翾则是送来礼物。
至于惇亲王奕誴,则是人也没有来,礼物也没有来。
不过,这一场宴会,总算是尽欢而散的。
…………………………
整个京城依旧陷入某种意义的震荡。
所有人都在想,苏曳应该是册封多罗贝勒,没有想到直接封了郡王。
而且,还加封了文华殿大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