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面上。

苏曳的一万大军，分散在几百艘船上。

顺流而下。

苏曳和左宗棠正在密谈。

是对方主动找来的，所以苏曳终于和这今亮见面了。（在世诸葛亮）

“苏曳，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见面之后，左宗棠直接开门见山。

苏曳沉默了一会儿，道：“季高兄，你觉得当今天下如何了？”

左宗棠道：“烂，腐朽不堪。”

此公是民族英雄，而且从他做的这些事情看来，仿佛对清廷忠心耿耿。

但是，他忠诚的是这个国家，而不是清廷。

太平天国刚刚起势的时候，他就曾经对其抱有希望，前去和洪秀全面谈。

谈完之后！

入你娘！

洪秀全让他加入拜上帝教，彻底摧毁儒道。

之后，他又和曾国藩谈起过造反的可能性。

否决掉这条路线后，他便效忠于清廷，竭尽全力做事，后半生几乎都在平叛。

平回乱，平疆乱。

看起来对清廷确实忠心耿耿，极大地维护了国家领土的统一，为民族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苏曳道：“你对洋人，如何看？”

左宗棠道：“禽兽，要毁我宗庙，断我根基。”

清廷高官中，都对洋人委曲求全，畏之如鬼，左宗棠是例外。

此人，对洋人从头到尾都是强硬派。

苏曳道：“左公对最近朝廷签订的《天津条约》看完之后，觉得如何？”

左宗棠道：“眼眶欲裂，血冲上脑，丧权辱国！”

苏曳道：“根据这些条约，以后我国会变成什么样子，您大概清楚。”

左宗棠道：“整个国家命根子被洋人抓在手中，彻底被打断了脊椎骨，再也爬不起来。“

苏曳道：“洋人的最终目的，就是把我国变成半个殖民地，成为洋货和鸦片的最大倾销地，予取予求，成为东亚病夫，沉沦百年。”

“条约中最大的一条内容，会彻底摧毁我们国家的工业发展，因为洋货在内地销售，完全不需要缴纳任何税负，仅仅这一条就会杀死我们的民族工业。”

说到此处，左宗棠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怒吼道：“丧权辱国！丧权辱国！”

苏曳缓缓道：“所以，我开启了另外一条路线。”

“我在伦敦开启了另外一条外交路线，试图调整大英帝国的对华外交政策。”

“我想要让我国成为大英帝国在东亚的盟友。”

“我想要借用英国人的资金、技术，对国家进行工业化。”

“并且加入大英帝国的霸权体系，成为世界主流文明国家！”

“在十年之内，通过击败一个列强国家，彻底被世界主流国家承认，成为世界的半個列强。”

这话一出，左宗棠顿时惊呆了。

他口口声声今亮，今亮！

真是眼高于顶，谁也没有放在眼里。

对于富国强兵，他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并不清晰。

但是现在听到苏曳的话后，他整个人彻底惊呆了。

他脑子里面，只有一个感觉。

你……你……你比我还会吹牛逼啊。

苏曳道：“接下来这份东西，我在国内没有给任何人看过，一个人都没有。”

“左季高，你是在国内唯一看过这份文件的人。”

说罢，苏曳将这份东西递给了左宗棠。

这是大英帝国的阿尔伯特亲王的旨意！

这位亲王，亲自为苏曳的九江经济区背书。

这上面的文字，每一个都重达千钧。

英国在远东的军队，都有责任保护九江经济试验区。

大英帝国极其殖民地，所有的市场，都对九江经济实验区开放。

苏曳缓缓道：“这位阿尔伯特亲王，是大英女王的丈夫，被称之为无冕之王。”

“我知道他。”左宗棠浑身开始发抖。

抬起头，仿佛第一次看到苏曳的一般。

他真的没有想到，在大清竟然有人把路走到了这么前面。

“我现在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左宗棠道：“伱为何此时会是如此境地了，因为你哪怕后退半步，这个九江经济试验区都会灰飞烟灭。”

“这是大清工业化的独苗，希望所在。”左宗棠道：“未来就算有洋务，就算有办工厂，也完全是不一样的，你拿到的这个条件，以后再也不可能会有了。”

“我理解你了，为何会大开杀戒，为何会不惜和朝廷对抗到底。”

“因为这种事情，哪怕妥协一点点，事情也绝对完了。”

苏曳道：“所以，摆在我国面前的就两条路。”

“第一，成为半殖民地的腐朽国度。”

“第二，工业强国，维新自强。”

“额尔金伯爵等人，要把我国推向第一种，毁灭的深渊。”

“而阿尔伯特亲王派系和我国是和平合作的路线，因为我国有巨大的市场，有无比低廉的劳动力，能够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利益。”

“阿尔伯特亲王正在准备筹办1860年的世界博览会，而届时九江经济实验区，就是他最大的展览成果，能够向整个英国展示，他的路线给英国带来的利益，远远大过于战争和倾销。”

“1860年世界博览会的成功，关乎我国的命运。”

“然而，现在我现在遇到了巨大的麻烦，我失去了圣眷，我失去了朝廷的支持，我被罢免了江西巡抚，失去了朝廷中枢的认可，我的九江经济实验区就彻底失去了官方的名义。”

“那么在英国人眼中，我这个九江经济实验区，就如同火苗一般，轻轻一吹，就熄灭了，朝不保夕。”

“阿尔伯特亲王会受到反对派系强烈的攻击，1860年的世界博览会可能会夭折。因为举办整个博览会需要付出巨大的政治和金钱成本。”

“一个朝不保夕，不被官方认可的九江经济实验区，根本不值得冒险。”

左宗棠道：“所以呢？”

苏曳道：“我需要树立起一面旗帜，我需要成立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

“另立秩序！”

左宗棠道：“什么意思？”

苏曳道：“我要成立南方合作经济体，南方经济发达省份的督抚，全部签字加入。形成密约，送去伦敦！”

“让英国人看到，我们的实力非常强大，完全可以和朝廷分庭抗礼，至少看上去如此。”

“我们这边政治噱头足够大，阿尔伯特亲王，才好搭台唱戏！”

“我们不能完全坐视，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伦敦那边，否则会完蛋的。”

左宗棠一听，顿时毛骨悚然。

他说得非常平淡。

但内里的意思是什么？

他要南方督抚都站在他这边，对抗朝廷中枢。

皇上和朝廷，你们保守自闭，那你们玩你们的。

我们南方各省，另起炉灶，执行另外一道经济秩序。

这……这就是典型的一国两策了。

左宗棠颤抖道：“他们，不会同意的！”

两江总督何桂清，江苏巡抚，湖北巡抚，湖南巡抚，安徽巡抚，福建巡抚，浙江巡抚。

苏曳要搞定的，是这几个人。

这说白了，就是七个巡抚一起，对抗朝廷，另立经济秩序。

苏曳，缓缓道：“他们，会同意的。”

左宗棠微微一愕。

然后，他明白了苏曳的意思。

驱狼吞虎。

再一次后背发凉。

难怪，苏曳大军倾巢而出了。

甚至九江都不设防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

谁赞成，谁反对？

不同意的，发逆大军就会打过来！

摧毁你的城池，占领你的省城。

到时候，你要么自杀，要么丢官被朝廷处置。

要么和我苏曳签密约。

要么，丢官身死！

左宗棠道：“你能控制石达开的大军？”

苏曳道：“不能，唯有驱赶之！”

左宗棠再一次头皮发麻，你苏曳的手笔未必太大了。

把石达开的七万大军，当成一把剑在用。

你只有一万大军啊。

对方七万大军。

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左宗棠道：“就算你成功了，那也是城下之盟，人家事后可以不认账的。”

对，确实可以不认账。

一旦不认账，那未来九江生产出来的东西，还是进不了对方的市场。

还是完不成对赌协议。

九江经济实验区，还是会失败。

苏曳道：“在某一天，忽然天崩地裂，这些督抚就会承认，甚至庆幸签订这些契约的。”

左宗棠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说，中英之间战争还没有结束？”

苏曳点头道：“对，不但没有结束，反而只是刚开始。”

左宗棠道：“你想要另立秩序，建立南方经济合作体，怎么都绕不过我们，因为我们掌握湖北湖南两省，而且我们无法被你的军事胁迫。”

苏曳道：“所以，我才会和左公掏心掏肺。”

左宗棠沉默良久道：“我去和曾国藩、骆秉章、胡林翼谈。”

“会谈得很艰难，因为你做的事情太大了。”

“你先去做，你把其他省督抚拿下了再说。”

“我会尽力，但如果你拿不下其他督抚，那一切休谈。”

“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和朝廷彻底闹翻了，等到这一波危机过后，朝廷就会全面公开打击你的九江经济区了。”

“但是，只要你把这件大事做成了，朝廷的打击，也就无济于事了。”

左宗棠道：“我忽然想起来，这件事情你还真不得不做，否则对外，你声援不了阿尔伯特亲王。对内，你的九江经济实验区扛不住朝廷的打压。”

“伦敦这边，国内这边，不管哪一方失败，你的九江经济实验区都会失败。”

“所以，在朝廷还没有对九江经济试验区进行政策打压之前，你就利用这一场大战危机，四两拨千斤进行布局，构建南方经济合作体。”

“挟几省力量，对抗朝廷中枢！”

“厉害，厉害，厉害……”

“苏曳，你厉害。”

左宗棠想通了这一些后，顿时叹为观止。

苏曳落子，果然是天马行空！

果然是大开大合。

在他开始做的时候，你甚至完全看不明白。

以他左季高之才华，此时方才看明白了。

左宗棠道：“苏曳，我需要你告诉我，中英下一场大战，什么时候爆发？”

“朝廷中枢现在的权威还是太大了，真的他全面打击的话，我们也承受不住，我也需要卡一个时间点。”

苏曳缓缓道：“大约，明年五六月份。”

左宗棠道：“这么长的时间，我恐怕有些省份扛不住朝廷的压力。”

苏曳道：“扛不住，就尽量抗住。”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那……就让战争提前。”

左宗棠道：“那这一波中英战争，规模会怎么样？”

苏曳道：“比刚结束的这一波要大的多的多，甚至有亡国……之危。”

左宗棠道：“那你……”

苏曳道：“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在那一刻，力挽狂澜，挽救国家。”

左宗棠道：“那你要做的事情，比我们可要难得多了，也要大得多了。”

“那我告辞了，我也竭尽全力。”

“苏曳，你去做你的事情。”

当然难，苏曳要做的事情是挽天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