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九江城内不是苏曳以为的一万八千人，而是差不多两万人左右。

洪人离陆陆续续带了两千人进入九江。

此时距离上海一别，已经差不多一年半了。

真是恍然如梦的感觉。

在九江的日子，比上海清苦得多，也比在京城更清苦。

洪人离本事大，不管是在上海还是京城，她都有本事弄来很多钱，让自己活得很精致。

但是到了九江，他就需要和弟兄们同甘共苦。

当然，她还是有一些特权的，比如可以穿很多漂亮的衣衫。其中有不少还是在上海的时候买的，甚至是是苏曳帮助她挑的。

只不过，苏曳亲自为她设计的旗袍，始终没有送上。

因为等苏曳让人做好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

无法想象，她的魔鬼身材船上旗袍后，会是何等效果。

这些年来，她都过得很痛苦，看不到希望。

所以在京城，她拼命刺杀官员，甚至刺杀皇帝，有一种自己找死的感觉。

到了上海，她和苏曳渡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两个人经常约会，吃遍了最有名的馆子，还喝了很难喝的咖啡，还去听戏，买衣衫。

甚至，她还穿着华丽的裙裳，跟着苏曳去参加了洋人的酒会，接触到了所有女子几乎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上等生活。

这种生活让人迷醉，尤其最后去杀张玉钊，更是刺激。

但是……她依旧不安，依旧空虚。

和苏曳过得越浮华，她就越愧疚，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快乐，没有资格这样快乐。

等到了九江之后，她回归到太平军中，整个人顿时踏实了。

整个人都充实起来。

但是……

那种痛苦又袭来。

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前途。

她经历得太多了，也开放过眼界。

知道洋人有多么强，知道洋人的地界，有多么的繁华。

而在天京城，上演着腐朽堕落。

九江城内，当然没有这种腐朽，但是有灰暗和绝望。

整整被包围两三年时间了，城内的守军，很久之前就没有补给粮食了。

最后这一年，完全被饥饿笼罩。

城内所有的空地上，都种满了粮食。

小麦成熟之后，就种水稻，任何农作物都不放过。

再有一个多月，麦子就要成熟了，此时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麦浪。

但是种的这些粮食，肯定是不够吃的。

城内的虫子啥的，也都被吃光了。

就这么一天天地坚持着。

城内的守军，灰暗绝望中，却拥有强大的力量。

那种连死亡都毫不畏惧的力量，那种死亡就是解脱的力量。

在历史上，他们甚至支撑到了明年，其中打退了湘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击败了湘军一次又一次。

若不是石达开见死不救，若不是真正彻底断粮，这座城池还是不会破。

所有守军，一天只能喝两顿稀饭。

洪人离是特殊的，她可以享用最好的食物，当然还包括她那个名义上的女儿，林裳儿。

这个姑娘，终于回到父亲林启荣的身边了。

如今一年半过去了，她长高了，也发育得动人了。

受到洪人离的影响，也喜欢穿好看的衣衫，更加显得楚楚动人。

洪人离还有一个烦恼，那就是林启荣狂热的爱意。

她太美艳，身材太过于火辣。

不管到哪里，都有男人为她着迷。

林凤祥，王世清，林启荣也不例外。

前段时间，天京事变的消息，也传到九江城。

杨秀清死了！

顿时间，整个九江城的太平军守军，除了绝望之外，还多了一份毁灭的气息。

整个太平天国痛恨杨秀清的人很多，包括他提拔起来的陈承瑢等人。

但林启荣和曾天养，却无比感激杨秀清。

杨秀清是他们的伯乐。

太平军中大多是苦哈哈出身，曾天养是少有的例外，他生活富裕，六十岁高龄，还去参加太平天国，纯粹就是一腔热血。

在林启荣和曾天养心中，杨秀清就是天国的未来。

现在……天国的未来死了。

整个九江城，人人戴孝，处处素裹。

而就在这个时候，沈葆桢率领着两万湘军，对九江城发动了疯狂的攻击！

而在这个时候。

恰恰是整个九江太平军最痛苦，最愤怒的时刻。

战斗意志，最爆棚的时刻。

然后……

无比惨烈的战事发生了。

因为害怕被苏曳占了便宜，沈葆桢想要速战速决。

所以，几乎是疯狂的攻城。

“轰轰轰轰……”几十门火炮，疯狂的轰击。

洋枪队，隔着一百多米，疯狂地射击。

此时湘军的装备，已经算是非常先进了，其中精锐部队，甚至不差苏曳新军多少。

战事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的地步。

而且之前为了包围九江，外面密密麻麻都是壕沟，一人高的壕沟，弯弯绕绕，延绵几十里不止。

湘军攻城，围城，最喜欢用挖战壕。

在炮火中。

无数湘军，看着长长的木板，铺在护城河上。

然后，潮水一般涌向城墙。

无数的攻城梯，架在上面。

湘军作战风格和大部分清军是不一样的。

他们很彪悍，也不怎么怕死。

当然太平军也不怕死，所以双方经常打出惊人的伤亡比。

比如，此时攻打九江城的猛将李续宾，在三河镇就被陈玉成一举歼灭六千人。

而历史上的九江城，也就是被李续宾打下来的。

双方打的都是呆战。

但也正是如此，才如此惊心动魄。

就这样一波又一波地冲锋，一波又一波地死。

“上，上，上！”

在近乎疯狂的进攻中，无数的湘军冲过了护城河，爬上了攻城梯。

爬上了城墙！

然后，就是白刃战！

这个时候，湘军感觉到不对了。

按说，要论单纯战斗力的话，九江城太平军应该是不如他们的。

但是，此时这些发逆，竟然爆发出了如此疯狂的战斗力。

本以为天京事变会让他们绝望，完全无心战斗。

结果完全相反。

一个个毫不畏死，仿佛要把所有的悲愤和怒火倾泻出来。

一个个眼珠子红的。

身上被砍了好几刀，但好像就不怕痛一般，浑身血肉模糊，依旧疯狂厮杀。

甚至手被砍断了，也没有武器了，就用牙齿，用脑袋撞，一个个抱着湘军，直接往城墙下面跳。

沈葆桢完全惊呆了，见到这一幕，头皮都在发麻。

他已经后悔了，不该为了抢功，急着来打九江的，天京事变非但没有让九江发逆变弱，反而让他们更加悲愤欲狂。

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已经一批又一批的湘军冲上城头了，此时撤退对士气打击太大。

所以，只能咬着牙，派兵继续冲！

所以双方的战斗，就不是白热化，而完全是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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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

苏曳新军在长江上，距离九江城只有几十里了。

尽管长江两边风景如画，但是整个船队，始终充满戒备。

因为这片区域航道是非常危险的，不仅仅有太平军的水师出没，还有湘军水师。

在戒备的同时，苏曳不由得看两边的房屋，还有良田。

战火，几乎毁了一切。

很多房子沦为废墟，很多农田，也无人耕种。

兵过如匪，这种战区的农田，农民种了也是白种。

猛然间！

整个船队，响起了刺耳的声音。

在桅杆上的瞭望手，立刻吹响了海螺。

“敌袭！”

“敌袭！”

很快，苏曳也看到了。

一支太平军的舰队，杀气腾腾从鄱阳湖杀了出来。

这支太平军水师，一开始见到苏曳的船队也发蒙，然后惊喜，接着直接响起战鼓。

他们足足有二十几炮舰，其中五艘大船，还有二百多艘小船。

这是石达开的水师主力。

靠！

天京事变了，石达开都在天京城了，你们水师还来打我？

这也要怪湘军。

两年前湖口一战，曾国藩水师几乎全军覆灭，几艘大型战船被石达开缴获了。

只不过湘军有自己的造船厂，短短两年时间，又造出了一支强大的水师舰队。

但是苏曳这边没有战舰啊，只有英国人的两艘武装商船，而且还挂着大清的旗帜。

两艘武装商船，总共有八门舰炮。

甚至到了这个时候，这两艘英国炮舰的船长还在和苏曳讨价还价。

“三十万两，我们帮助你打这一战，否则我们立刻挂着英国旗帜，直接撤出战场。”

苏曳心中骂娘，却只能答应。

不过，英国人这点荣誉还是有的，苏曳答应给钱了之后，这两艘武装商船立刻顶到前面去了。

然后，双方舰队立刻凶猛厮杀在一起。

这完全是点背。

苏曳在长江航道上，也来来回回好几次了，之前没有遇到过太平军的水师，而这次偏偏遇上了。

英国武装商船的舰炮要先进一些，但是数量太少了。

太平军舰队那边，足足有几十门火炮不止。

而且武装商船，那毕竟也是商船，不是真正的战舰。

所以短短片刻之内，苏曳船队这边，立刻落入了下风。

太平军其中十几艘炮舰，立刻从两边追杀过来，直接要对苏曳的船队开火。

这几乎是最危险的时刻了。

因为这上百艘船，密密麻麻都是粮食，物资，弹药，还有三千名士兵。

“把火炮当成舰炮用！”

甚至不需要苏曳命令，船上的士兵们已经开始了。

直接把几十名陆军炮推出来，直接用粮食袋子，作为火炮发射的缓冲。

甚至，火炮对称发射，这样后坐力能够互相对冲。

尽管这对船体伤害不小，但此时也管不了许多了。

“开火！”

“开火！”

苏曳这边，越来越多的火炮开火。

尽管不是专门的舰炮，但苏曳这边的炮兵，还是要优秀得多，火炮也先进。

所以几乎在最短时间内，就将太平军的火力压制住了。

接着……

太平军一二百艘快船，如同狼群一般冲过来。

当时，太平军就是靠这些小船逼近湘军大型战船，击败湘军水师主力了。

太平军这些水师，一个个水性极好，非常擅长拍杆，擅长跳船战。

一个个都是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