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鸾探头朝书案上看去。
这样散漫的动作,由她做来居然也如此优雅。
“赵姑娘写得一手好字。”说了一句普通的恭维话。
赵藏枝强撑着扬起了头,骄矜地“嗯”了一声。
她的字迹在女子之中,的确是个中翘楚。
一手簪花小楷,字迹隽秀,清润内敛,仿佛被印上去一般齐整,赏心悦目。
她并未发现,这个回应跟她往日的谦逊温婉不太符合。
反倒是,像在模仿沈青鸾的姿态而已。
沈青鸾抬眸,意味不明地笑笑。
这一笑,又激怒了赵藏枝,“沈姑娘有什么指教?”
沈青鸾慢悠悠地摇头,双手交叠于小腹之上,并未有提笔的打算。
“指教谈不上,赵姑娘诗文中对西施嗤之以鼻?”
对着这句询问,赵藏枝摸不清她的意思,不敢贸然回答,便只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嗯了一句。
而后似是觉得有些露怯,又补了一句:“女子不贞,本就该人人喊打。”
沈青鸾笑意缓缓敛了,整个人变得几分幽深,几分默然。
半晌,才启唇:“世道艰难,岂是她一个小小女子能够抗衡?西施本是为国为夫,才被送到吴国夫差身边。
易地而处,若是换作赵姑娘,难道就能抵抗命运,宁愿坐视国家灭亡也要独善其身?”
赵藏枝原本得意的神色,瞬间变得难看。
她不像沈青鸾天性便喜欢沉浸在书本史记之中。
她得到的知识,全都是赵氏宗族之中的夫子传授教导,不过拾人牙慧而已。
西施这等貌美而祸国的女子,在她们口中会有什么评价自然可想而知。
这会被沈青鸾这么诘问,登时就相形见绌,支吾不出什么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视线,脑子一热,怒道:“我若是西施,就在功成之后自尽而亡,绝不再和旁的男人苟且。”
“赵姑娘果然贞烈。”
“不愧是赵氏嫡女。”
三三两两的赞叹声响起,仿佛给赵藏枝注入了新的勇气。
赵藏枝重新挺起胸膛,自傲地看着沈青鸾,仿佛在说:你该如何接招。
沈青鸾嗤笑起来:“赵姑娘认为西施虽然有功,但是失去贞洁,是一大错处,即便有功也无颜再活,应该自尽?
而且死后,还要污名蒙顶?”
不少男子听了这话面露赞同,反倒是一些小姑娘,皱眉对视着。
赵藏枝并未注意这么多,只得意于在沈青鸾面前占了上风,骄矜地点头。
“女子贞洁最重,不贞的女子即便活着也是给家族蒙羞。”
沈青鸾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侧头笑吟吟地反问:
“有错就该自尽,那么大周的将士在战场之上杀人毁尸,犯了重罪,是不是该将这些手上沾了人命的武将以杀头罪论处?”
她语气凌冽,甚至透出些许冷漠的杀意,仿佛赵藏枝敢点头,下一刻就会成真一般。
花园里方才议论着赞同赵藏枝的人俱都不约而同缩了脖子。
作死,他们哪敢接这个话!
若按犯的罪和错处来论,大周杀孽最多的不正是如今的镇远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