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看到了《三山》,被陆严河的表演给震惊了以后,又去翻了陆严河其他的作品出来看。
在那之后,他就成了陆严河的一个影迷。
但凡陆严河有作品出来,他都会看。
他母亲是一个舞蹈演员,小时候,他母亲就经常跟他说,人生里一定要有一点跟功名利禄无关的东西,可以是琴棋书画,也可以是诗词歌赋。
宋黎小时候最烦这种东西,不对,最烦的应该是每个周末,他母亲都要带着他去看舞剧,每一次坐在台下看舞剧,就是一次受刑般的煎熬。
所以,宋黎很小就知道一件事,他这个人,没什么艺术细胞。
莫知返问他,为什么不上表演院校,他说家里不同意,这也是真的,但他自己也没有多想上。
他成绩太烂,考不上什么好学校,只能想办法,走一走旁门左道。
因为他继承了他妈的相貌,确实长了一副好面孔,当时就有人提出,他可以试试去演戏。
他自己是无所谓,当时对他来说,都行,什么都不影响他。
家里则很反对,因为家里往上三代都是从政的,他们也希望宋黎继续走这条路——哪怕他看上去跟这条路已经绝缘。
后来,宋黎去上了军校。
那是跟他从前人生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和环境。
在那个环境里,他遇到了很多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人和事。
比如无条件的服从,比如集体生活,比如有人每天写日记,三省吾身,比如有人来自农村,节省,所有的钱都省下来,寄回家去。
宋黎愤怒地反抗过,然后被训,被杀了很多性子。
大家都知道他家里有点背景,看学校里教官和老师对他的态度也知道。
所以,多多少少对他还是有点不一样。
他这个从来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也不敏感、被他妈骂榆木脑袋实心人的人,突然就在那微妙的不一样里,产生了对于自己人生的思考。
也第一次开始思考,所谓人生的意义。
他跟他妈打电话说起这事的时候,他妈还笑,说他以前就是个榆木脑袋,没想到榆木脑袋到军校里,突然开窍了。
是开窍吗?
宋黎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触动。
后来有一天放假,他其实也没事可做。那地方偏僻,没什么娱乐,假又不长,不能出远门。闲逛了一番,阴差阳错地就买了一张电影票,去看了那部叫《三山》的电影。
在那座孤独的山庙里,三个行路人偶遇陆严河演的那个算命先生。
他亦疯亦魔又亦鬼地说他们的来路,又为他们的将来下判词。
宋黎手脚冰冷,在黑暗的放映厅里,突然有一种那个算命先生是站在自己面前,对他下判词的错觉。
他过去的人生无忧无虑,却也一片荒芜。
未来呢?很多的恍惚和错愕,宋黎是没法儿跟莫知返说的。
宋黎永远记得,自己混沌的人生是从那一刻开始被当头棒喝了一下的。
从电影院出来以后,他去搜了这部电影,搜了这个角色,然后,看到了陆严河过往的人生经历。
那是另一个人生,跟他宋黎养尊处优的过去全然不同的人生。
“不会死,我们一定不会死在这里!”陆严河颤颤巍巍的、又试图表现出一种坚定的声音把宋黎从出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宋黎回到眼前的现实,看到陆严河已经进入了正式的表演状态,他所饰演的自闭症天才,正在以一种和常人不一样、但有着自己节奏的步伐,在眼前这个密室穿行,寻找离开的线索。
陈碧舸在一旁动作飞快地翻找着什么,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有一种控制不住自己紧张和恐慌的焦虑蔓延开来。
而陆严河一边找,一边小声嘟囔。
“太阳指向星星,星星组成月亮,五个小人拉手笑——”
那是逃出这个密室的线索提示。
宋黎完全沉浸在了陆严河的那一顿一顿的节奏里,他在用这样的节奏控制自己的肢体——
宋黎这一刻发现自己完全明白陆严河,不对,或者说,陆严河所演的这个角色的一切。
他在用嘟囔这个线索的节奏,来稳定自己的动作节奏,他也一样紧张、恐慌,面对死亡倒计时的逼迫,他也一样焦虑,但他在不断地调试自己。
宋黎看懂了以后,深吸一口气。
这种精准的节奏控制力,是他一辈子也做不到的。
终于,陆严河找到了打开这个密室的开关。
死亡倒计时结束。
他转过身,眼睛纯净无暇地释放出了劫后余生的欣喜。
“我打开这个密室了。”他对陈碧舸说。
陈碧舸满头大汗,心有余悸地滑坐到了地上,仿佛经历了一场剧烈运动之后,虚脱失力了。
她对陆严河点点头,比了一个大拇指。
“好,咔!”连备说,“回看一下。”
检查之后,确认无误,连备笑容满面地说:“过了。”
陆严河上前,把陈碧舸拉了起来。
“可以收工了。”陆严河笑着说。
陈碧舸:“刚才那场戏演得可真够累的。”
“你太强了,你是完全进入了情境,满额头的汗。”陆严河说,“我看到你的样子都被吓到了,完全被你带进去了。”
陈碧舸:“咱们就别互吹了。”
连备走过来,笑着说:“我来吹,太棒了,真的太棒了,你们两个人不愧是影帝和影后啊,这么难的一场调度,我本来以为至少要拍七八次才能拍完,你们两条就过了。”
陈碧舸摆摆手,“还七八条,你看我才演两条,我就已经没力气了,脸色都发白了。”
“叹服。”连备跟陈碧舸拥抱了一下,“谢谢姐,赶紧回去休息吧。”
陆严河:“嗯,我们回去休息了,导演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见。”
他和大家道别。
汪彪拿着他的水壶过来,先给他喝水。
陆严河确实也是渴了。
他接过水壶,咕隆咕隆地喝了一大口。
上了车以后,汪彪一脸兴奋地告诉陆严河。
“小陆哥,你猜我刚才偷偷听到了什么。”
一副他又听到了八卦的表情。
陆严河问:“什么?”
“宋黎之所以来《十七层》演戏,是因为他是你粉丝,他想认识你。”汪彪笑,“结果他因为自己演得太烂,都不好意思来认识你了。”
“啊?”陆严河诧异地看着汪彪,一脸惊讶。-自从陆严河成名以来,遇到过各种各样的粉丝。
像宋黎这样,直接跑到一个剧组来跟他拍戏的,还是头一个。
关键是,因为自己演得太烂,所以反而不好意思来跟他认识了?自尊心这么强的吗?
陆严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汪彪:“这个人真的挺搞笑的。”
陆严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跟另一个演员在聊天呢,没有注意到我在后面。”汪彪说,“最搞笑的是,他不是经常因为迟到被导演骂吗?其实他不是迟到,他是到了又不敢进来,估计是自己演得太差了,觉得没脸,唉,我还真的没有在演艺圈看到过他这样的人,太神奇了。”
陆严河:“你别去外面跟别人议论啊。”
“好的,我管好我的嘴巴。”汪彪马上做了一个给自己嘴巴拉上拉链的手势,表示一定会将嘴巴闭牢。
陆严河若有所思。-“妈,我不想演戏了,我也很确定,我不是演戏那块料。”
宋黎在电话里跟他妈说。
他妈笑,“认清现实了?不演戏也好,你爸一直很反对这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是,我以后还是想要从事这一块的工作。”宋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妈,我喜欢影视这个行业,我在这个剧组待了这么久,虽然演戏对我来说是一个噩梦,但是我仍然喜欢这里,我想要做这个。”
他妈闻言,说:“那你就要好好想一下,怎么跟你爸说这件事了。”
“我也不是从政那块料,你帮我劝劝我爸吧,就我这样,想去从政?第一天就被拉入领导黑名单。”宋黎说,“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从小就懒散惯了,又藏不住什么事,哪能去那龙潭虎穴呢,我爸也是,到现在还不放弃,他怎么一个梦能做这么多年都不醒啊?”
宋黎刚吐槽完,就听到他爸的声音从电话里吼来。
“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没让我梦想成真一次?!赶紧给我滚回来!”
宋黎:“……靠,爸,你怎么还偷听我跟我妈打电话呢,不道德。”
然后,他妈才有些抱歉地说:“儿子,是妈妈开了公放,忘了跟你说了。”
“……”-晚上还有。
十一求月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