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个报纸也是一样的情况。你当初说想要做有文化厚度的读物,我觉得这个概念其实很好,而且我也认为,你说得很对,在现在这样一个到处都是电子阅读的时代,其实有很大一部分人,在自己的精神上是有想要回归认真阅读的需求的,哪怕只是自欺欺人的心理需求。”陆严河说,“可是,如果我们做这个东西的形式不对,那可能我们做出来的东西甚至都无法走到这些人的眼前,我们该怎么样才能先保证它活下去,让它存活得足够久,可能它才有机会被更多它的潜在读者看到?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做三块钱一本的读物,就算一期你能发行三十万册,这是我们《跳起来》最高的单期销售记录了,那你把那些成本扣除掉,你能盈利多少钱呢?不是说咱们一定要赚多少钱啊,而是我们不是只做这个读物,也不是只做《跳起来》,人就那么多人,事情却越来越多,那大家必然就会有选择,我们是主编,我们想要做这个报刊,大家嘴上不会说什么,肯定支持我们,跟着我们干,可随着一期期地做下去,最后却没有任何利润和分红,大家全凭爱好和一腔热血做这个东西,有几个人能真正地坚持到它能够发行到七八十万甚至是上百万期的时候?”
“又或者,在这样一个时代,它永远都达不到这样一个数字了。”陆严河又说。
一句句话,就像一枚枚炮弹打到了陈思琦的心上。
这种轰炸力,让陈思琦心中波澜万千。
陈思琦下意识地想要反驳陆严河,可是,她的理性要告诉他,如果不是陆严河真的不看好,以陆严河的脾气性格,是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泼冷水的。
“所以,你是觉得我不应该做这个报刊吗?”
“我是觉得,我们关于这个读物的形式,是不是可以再思考得深一点,至少让它能够靠自己先活下去,做起来。”陆严河说,“周刊,一个月四期,制作压力就很大,对内容的需求,以及编辑、出版、发行等等,我是一想到这里面牵涉到的人力物力,都感到压力大,我担心这不是我们现在有能力做起来的。”
陈思琦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你说的这些话真的让我很不爽,可是我又知道,你说的是对的。”她意兴阑珊地转头看向车窗外面,“该怎么做呢?”
陆严河无奈地看了陈思琦一眼。
他当然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对陈思琦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不然,他早就把这些话说出口了,不至于一直拖到现在。他还以为《跳起来》编辑部的那些小伙伴能够在讨论的过程中发现这个读物的很多难以实现之处,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讨论出来的结果就是把它做成一个周刊,这在陆严河的心目中,是一个比每日发行的报刊更容易失败的形式。
陆严河说:“我还是要再认真地跟你说一句,我觉得你想要做的这个内容和方向是完全OK的,只是形式的问题。”
“那做成电子读物吗?”
“一样很难。”陆严河很无奈,“单独为它做一个电子读物,实际上一样是需要很大的成本的。”
陈思琦:“按照你这么说的话,那就只能跟已经有的平台去合作了。”
陆严河听出来陈思琦的语气里有些不爽和不满。
但是他非常理解陈思琦现在的心情。
唉。
陆严河说:“思琦,也许我们可以先在《跳起来》的每一期附一个别册。”
“别册?”陈思琦疑惑地皱眉。
陆严河说:“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那种形式,但是,不是单独发行,而是随《跳起来》一起做,先用半年六期的时间看看大家对这个别册的反应,同时,我们也可以通过跟各个渠道的合作,去看看这些文章的阅读量和传播量。至少通过这半年的时间,我们可以有效地看到市场的反馈,如果真的OK的话,我们再把它单独拎出来,做成新的读物,这也是一个方式。而我们也可以在这半年的时间,用这个别册去培养出一个专门做这个读物的团队,这样,我们就不用占用其他人的时间和精力了。到时候,是做成报刊,还是另一本期刊杂志,又或者是别的形式,都可以。”
“这样一来,那岂不就是完全赔本在做这件事?至少三块钱一期还能够覆盖它的制作成本呢。”
“既然是别册,它的制作标准就可以先不用那么高,另外,别册就六期而已,但如果你直接一开始就做周刊,咱们得投入多少成本进去啊?前后的试错成本甚至都不是一个量级的。”陆严河解释。
陈思琦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她有点被说服了。
确实如此。
-
他们在路上对这个东西达成了共识以后,陆严河悄然松了口气,因为他发现陈思琦的情绪又慢慢地好转了起来。
这是陆严河很喜欢陈思琦的一点,有情绪,不会把什么东西都闷在心里,但情绪不会持续很久,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们先去拜访的是周书宇副教授。
秋灵的男朋友。
现在周书宇副教授在网络上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大V了。
主要是因为他参与录制了好几期的《城市游记》,在节目里去为大家介绍当地的一些历史故事和人文风貌,以他温文尔雅的气质谈吐和学识赢得了很多的粉丝。
而因为这档节目为他带来的名气,他也开始接到其他节目组的邀请,时不时地出现在各档节目上。
陈思琦找到周书宇,就是想要请他开一个历史相关的专栏,为大家写文章。
“这不是一个科普性读物,但也不是一个学术性的读物,某种程度上,我个人对它的定位,是每一个相关领域的学者或者专家,从普适性的角度去挖掘和介绍各个领域相对冷门又值得被大家知道的东西。”
陈思琦跟周书宇是这么介绍这个读物的。
“所以,我们这本读物,邀请的作者不是文学类的、虚构类的创作者,而是各个领域的专家学者,包括资深的从业人员。”
“比如我自己,我就想要围绕一个杂志主编的主题,去写一些跟这个身份、这个职业相关的东西,比如跟出版社的合作,跟广告商的谈判,跟作者的磨合,等等,从我们的角度,是从专业性的东西里找到可以跟大家分享的故事性内容,而从读者的角度,是从故事性内容里看到这个领域专业的、平时不为大众所知晓的那一面。”
周书宇恍然。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陈思琦和陆严河,说:“你们竟然又想到了要做一个新的读物,真的了不起啊。”
陆严河马上摇摇手,说:“这不是我的意思,都是陈思琦她的想法,我觉得挺好的,尤其是思琦跟我说为什么要做这个方向的时候,她说,因为这是一个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时代,人人都说网络和智能手机的发展让大家抛弃了长时间、多文字的深度阅读,但实际上,又有多少人苦于网络上这些片段的、标题式的信息,找不到真正能带给他们精神满足感的内容呢?”
周书宇点头,“确实,你们能够发现这一点,很不容易,我经常遇到很多的人给我留言,让我给他们开书单,推荐读本,但是有的时候我推荐的书单,又比较的难入门,门槛比较高。你们愿意来做这样一本读物,真是很了不起。”
“所以周教授你是答应帮我们来写这个专栏的文章了吗?”陈思琦马上笑了起来,问。
周书宇笑着说:“反正先只是先六期嘛,每一期大约两三千字,我试试吧,我一直很想要做这件事,让更多的人喜欢历史,了解历史,你们这么厉害的一个团队要做这样一个读物,我觉得我责无旁贷,必须支持啊。”
周书宇的爽快,让陆严河和陈思琦都松了口气。
“那回头我们再好好讨论一下选题。”陈思琦说,“找一个能够让大家一看到题目就感兴趣想要阅读的选题。因为是刚开始做,我们还是得先让更多的读者开始阅读我们这个读物才行。”
“嗯,好,我自己也思考一下,看看有什么值得写的,想好后我发给你们,我们再讨论。”
“谢谢周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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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周书宇这里离开以后,陈思琦轻声耶了一下,因为这一趟过来,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很多。
陆严河跟陈思琦一起往停在前面的车走去。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但四周都是白茫茫的,灌木丛上的雪铺满了,地面上的积雪更是连行人都踩不掉的程度,与污泥混浊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让所有鞋子都胆战心惊的地雷区。
陆严河说:“历史,文学,除了这两个领域,你还想要请到哪几个领域的学者专家?”
“经济,法律,还有哲。”陈思琦说,“目前想到的是这几个一定要有,其他的就看我们能够找到什么样的人了。”
陈思琦所说的这几个都是人文社科里的主流大类。
这些领域,确实也容易出大牛。
人文社科就是这样,它对社会具体的生产力可能没有多直接明显的作用,可它的内容却跟每一个人息息相关,而一旦形成了普适性的内容,也极容易形成全社会的广泛传播。
因为它本身就是来自于人类社会的学科。
理工科是来自自然社会的学科,它客观,不为人的意志转移。
人文社科则全然相反,它不是自然界的产物,它是人类社会繁衍的产物。
所以,要说周书宇在《城市游记》里说的那些历史故事和人文背景多有实际用处,可以说没有,但就是有很多人能听进去,并且爱听。
他们又按照导航,开车来到了赵德钟教授的家。
赵德钟教授没有住在现代化的小区,而是住在一个胡同的老式楼房里。
“这个地址是石夏老师给你的吗?”
“怎么可能,是石夏老师帮我打了个招呼,然后我先电话联系了一下赵教授,跟他约好了今天下午来拜访他,他给我的地址。”
车停好以后,陈思琦从后备箱里拿出另外那一盒核桃,交给陆严河提着,自己则拿着最新一期的《跳起来》,按照地址找过去。
老式小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邻里之间的关系比较亲密,互相认识。
他们走到赵德钟教授家楼下的时候,碰到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见他们俩面生,不是住在这里的人,就主动问了一句:“你们来找谁啊?”
“找赵德钟教授。”陈思琦说,“我们跟他约好了。”
“哦,就是你们要来找他啊。”老太太一副早就知道他们会过来的样子,让他们都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
老太太说:“半个小时前他还在我家打牌呢,然后就说有人要来找他,约好了,急匆匆地回去了,搞得我们很不痛快,早又不说,早说他下午有约了,我们才不找他来打牌,最烦这种打牌打到一半就跑的人,临时找凑脚的人多难找啊。”
老太太很是不满,叨叨地抱怨。
陆严河和陈思琦傻了眼。
“抱歉啊,打扰到你们打牌了。”陈思琦马上说,“我们先上去了。”
老太太点点头,“去吧。”
她看着他们进了楼道,又啧了一声,感慨:“还是当老师好,总有学生来看他。”
陆严河和陈思琦相视一笑。
然而,他们两个人到了赵教授门口,敲了三次门,都没有人应答。
陈思琦说:“我打个电话吧。”
她给赵德钟教授打了个电话过去。
“没接。”陈思琦说。
陆严河皱起眉:“他应该在家啊,他都不打牌了,专门回家,你再打一个试试?”
陈思琦又打了一个。
陆严河贴在门上听。
他仔细听了听,说:“屋子里面有手机铃声响的声音。”
“那赵教授应该在家啊。”陈思琦问,“难道是在厕所?”
陆严河又敲了敲门,喊了两声:“赵教授!”
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陆严河眉头再次皱起来,“怎么一直没有声音呢?就算在厕所,也应该听到我们敲门和喊他的声音了啊。”
陈思琦忽然脸色变了变,“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陆严河闻言,马上又敲了敲门。
这时,对门的邻居打开门,探出了头。
“你们找赵教授吗?”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欸?你是陆严河?”
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对,我是赵教授的学生。”陆严河马上说,“我们约好了来找他,但是敲门没有人应,刚才给他打电话,屋子里有手机响的声音,可是却他一直没有任何回应。”
邻居女人脸色马上变了。
“糟了!”她马上说,“赵教授他有高血压啊,不会是晕倒了吧?!”
陆严河闻言,震惊地看向面前紧闭的门。
“赵教授!赵教授?!”邻居的女人使劲儿拍了拍门,准确地说,是在砸门。
但是这样的动静也没有让里面传出任何动静。
“得赶紧报警!”邻居急得脸色都变白了。
陆严河这一刻都懵了。
“有钥匙吗?”陈思琦问,“谁有备用钥匙吗?”
话音刚落,陈思琦就看到陆严河忽然往后退了两步,飞身一脚踢到了门上。
这里的门是那种老式门,不是防盗门,否则,这一脚下去,陆严河的腿估计也废了。
尽管如此,也是一声巨响,在楼道里回荡开来。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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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众号写了一篇《理想主义者陆严河》,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