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如!”那女孩叫了一声,云清如一个哆嗦。
旁边的男子抱怨道:“你叫什么叫,小声点。”
那女孩却没理会他,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云清如,道:“你就是云清如?”
云清如被他们这模样吓得怔愣了一会,道:“你们是何人,我这里是女子闺房,不得擅闯,我要叫师父了。”
“别别别。”
两人立马急道,“我们知道你没睡,你每天晚上都忙着修炼呢,而且,今日你吃的汤羹,可是我带回来的。”
“是你带回来的?”云清如看着那女孩,她的瞳孔背对着月光,却似乎比月光还明亮。
“是啊是啊。”那男孩也笑道,“秋师叔找我们帮忙带的,我就说,秋师叔怎么还好这一口。”
说着,他们互相望了一眼,又笑道:“不过汤羹有什么好吃的,你可吃过张师伯果园里的灵玉仙果?”
云清如摇了摇头。
他们笑的一脸神秘,“走走走,今夜无眠,带你去摘果子。”
“……”
云清如呆呆地望着他们沉默了一会,果断地关上了窗,“不去。”
然而她瞧着窗外两个人影背对着月光,依旧没有走。他们没走,云清如便也没动。
没一会儿,便又听外面传来消息,是那女孩在说话,“你吃过留芳果吗?”
这东西是很常见的灵果,云清如自然吃过。
外面两人见她不回答,又道:“灵玉仙果,可比留芳果好吃百倍,千倍,我们可都吃过了,你就不想吃?”
云清如想到今日的汤羹,以及秋成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低头看着月光从外面透过来的两个人影。
他们是刚入门的弟子,可以去摘果子吗?
窗外两人还没走,那男孩也怂恿道:“走吧走吧,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了,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
“……”
今夜月色并不明朗,朦朦的没有任何冷意,就那般柔柔的,好像一丝一缕透过窗隙将云清如绑在了窗边,外面的人没动,她便也不动。
外面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屋内依旧没有动静,他们终于是有点失望了,只好低声道:“你不去那算了,不过……你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师父。”
另一人补充道:“还有我们师父。”
说完,两人再度互相望了一眼,便要走,这时,云清如却终于开了门,两人一年惊喜,听她道:“我跟你们一起。”
……
云清如的体质觉醒在十二岁的时候。
那时候,秋成也只知她是与月或者夜晚有关的体质,给她寻了些好宝贝,让她觉醒,不过却也从未想过,她会是玄烛仙体。
那日,是她第一次见到天谕山的仙尊。
从此之后,她便开始接受仙尊的教导。
她与别人是不一样的,不光她师父这么说,仙尊仙帝们也这么说。或许她是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否则不会站在这白钰山的峰顶上眺望整个天谕山。
那段时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什么树上的鸟了,她穿梭于云端之上,是鸟还是什么,她早已不在意。
风婷死了。
风婷便是小时候为她带来第一碗汤羹的那女孩,当年云清如第一次和他们溜进灵果园,摘得了留芳果,那是她这一生,第一次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里长出芽来。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以前有些东西埋的有多深,后来破壳而出就让她有多惊讶。
后来她将那些埋藏的东西继续掩埋,像是一朵纯白如雪的花,必须用最精致的花盆来装饰,然而当风婷死了,那些掩埋的东西便再次涌了出来,比她想象中更汹涌,更无法控制。
这时候的云清如还是元婴。
她从来不知道,一次小小的历练任务可以夺走那么多人的性命。
她站在白钰峰峰顶远远望着天谕山中的这一片“安居乐业”,在这里的每个人都与外面的人不一样,他们都是世上罕见的天才,她更是站在这些人之上,而唯一的相同点,便是他们都是“人”。
她是人,她师父也是,云家众人也是,风婷也是。
就是这样的“人”,却自诩不同,将自己划分为三教九流。他们一定要爱着某些人,一定要厌恶着某些人。甚至这个人,也可以是自己。
秋成走到了她身后,唤了她一声,“小如。”
“师父。”云清如回过头来,看着满头苍发的秋成。
秋成年龄已经很大了,大罗金仙已经是他此生的最终点,然而他常常看着眼前自己的这个徒弟,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新生。
这时候,他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他刚开了一句口:“小如,云家……”
云清如便打断他,“师父,我明白,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云家与魔修合作,妄图吞并另一个小家族,却被反其道而行之,如今就快要灭亡了,希望天谕山这边能够帮忙。
然而这种事天谕山本就不该多管,只是看在云清如的面子上,向她问了一句。
若云清如希望天谕山可以帮忙,这便是她欠在天谕山头上的人情。
然而,云清如听说了此事,却不为所动。
无论这些年,她与云家来往了多少书信,云家又从她这里获取了多少东西,这次他们做错了,便就是做错了。
云清如再度转身,她看着面前的悬崖,袖袍被大风吹的鼓动,道:“师父,这次我下山做任务,看到了很多死人,皆是因为魔修,风婷也死了。”
这件事秋成是知道的,但有的事他安慰没用,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弟子会把这些事都藏在自己心底。
云清如继续说,“这些年,云家已经从我这里获得了不少东西,那些本不该是他们的,只因他们生养了我,便获得了那么多东西,已经够多了,他们如今如此下场,也是活该。”
秋成道:“盛极而衰,物极必反,这些年,就算你没给过云家什么,云家也从你的名声上捞到了不少东西,一切都来源于他们的野心,这一切,本就和你无关。”
云清如没说话,她依旧望着远处一抹缓慢移动的流云,秋成也没有说话,直到他快要离去时,云清如才又道:“他们活该,风婷却不该如此。”
秋成又停住了脚步,继续听她说,“所有人都不该如此……为何,一定要死这么多人呢?魔道为何会存在于世间?”
两人之间寂静了一会儿。
“因为……”
秋成正要开口,却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因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云清如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转过身来时,秋成已经行礼,两人异口同声道:“见过百彧仙尊。”
百彧仙尊轻轻挥了挥袖袍,用仙力抬起了他们的身躯,走到了云清如身边。
有关云清如的修行,一向是百彧仙尊在指导,对云清如而言,百彧仙尊和她的师父秋成,几乎没什么差别。
此刻,他与云清如一同瞧着面前延绵不绝又寂静斐然的天谕山,这宛如世间净土一般的存在。
“正所谓天地平衡,我们所利用的每一分资源,都是从他人那里掠夺而来,有人欢乐,便有人受苦,但其实,人之痛苦与幸福,本就是不成比的东西。”他缓缓地说着。
“魔道,也是三千大道之一,代表的乃是人之欲望,魔道,是灭不干净的,当然,这也与人心有关,若非风婷之死,你也不会如此憎恨魔修,云清如。”
说到最后,他又唤了一声云清如的名字。
“无关这些人如何,这个世界如何,而是,你是如何看待这一切的,你当初修行是为了离开云家,那现在呢,你修行是为了什么?你要明白,那些人,在你的这里,是怎样一种存在,你对他们而言,又是怎样一种存在。”
说着,他指了指云清如的心脏。
云清如就这般站着,似乎是在思索百彧的话,秋成站在后面,也没有打断两人的意思。
本以为这次对话会就此结束,这些问题,对于还是元婴修为的云清如而言,还需思考一段时间。
然而忽然,云清如却喃喃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百彧和秋成又看向云清如,只听她顿了顿,又道:“人之道,是为何如此?”
“是为生存。”百彧道,“然而生存,却并非生和存。”
云清如又愣了许久,然后点了一下头,仅仅是思考了几分钟,她便坚定道:“清如明白,所以我们修道,皆是人道的一部分,而将此道,修至与天道并肩,方能使得人之道,与天之道并肩。”
看着云清如那双不染杂质,无一丝动摇的目光,百彧愣了愣,她小小元婴,竟已经想到人道与天道并肩的事了。
半晌过后,百彧只道:“清如,你的悟性向来高,不过这种事,你还不必看这么远。”
“为何?”云清如少有的提出了质疑。
百彧看着她,眼里露出些许欣慰,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道:“你认为天道与人道能够比肩吗?”
云清如这回又多想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不确定起来,“也许,当有人能够到达神境的时候,就是比肩的时候。”
百彧突然笑了一下,竟然点了一下头,云清如神色不变。
“你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只是神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达到的,本尊言,你不必看那么远,是因为,在经过了千年万年的岁月后,你会知晓,人道与天道比肩的方式,修为只是一部分,人便是人,你也不会例外。”
这次,云清如向往常一样,将这话默默听在了心里,往后的很长一段岁月,她都没有再对此提出疑问。
至于她最后为何选择了众生道,这点无人能够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