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骨利干单于身边的亲兵,后脑勺处拖的好像是狗尾巴。”阿不思闻听,立刻在旁边提供见证,“那几个通译,带着狐狸皮帽子,脑后是狐狸尾巴。”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有几个人,戴着鹿尾巴,骑着马向远处去了。身份应该是传令兵。”
“马车旁有人,戴的是熊尾巴,官职应该是个伯克。”
洛古特和阿茹两个,也立刻低声补充。
正说得热闹之际,山脚下,又传来一串低沉的号角,“呜,呜呜,呜呜——”如冬夜里的北风,将寒意直接送入了人的心底。
“骨利干人要攻山?”洛古特第一个奔向了望塔边缘,手按着围栏,低声判断,“他们怎么这般心急?连谷口都顾不上去找,直接硬往上爬?”
“他们不去找谷口才好。”骆履元手按刀柄,紧随其后,“我带人去堵住山路,层层布防。看他们能耗费掉多少人命,才能爬到山顶。”
话音落下,众人脸上立刻涌满了期待。纷纷凑到了望台北侧,凝神向下观望。
山路狭窄崎岖,且很难被发现。哪怕骨利干匪徒能够找到,大伙儿只要卡住几处关键位置,也能让匪徒们的兵力优势无从发挥。那样的话,大伙甭说坚守到援军到来,就是坚守到明年这时候,也不在话下。
然而,眼前的情况,却和大伙期盼中的,恰恰相反。
伴着苍凉的号角声,骨利干匪徒们大步后退。随即,在一面猩红色旗帜的指引下,快速向西,又掉头向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白鹿谷的西北方,也迅速响起了号角声。不是来自骨利干匪徒的队伍,而是来自山谷西口的瀚海唐军。他们用号角声,通知所有袍泽,有恶战即将到来。
“好你个乌鸦嘴!”洛古特、阿不思和胡笳等人,迅速将头转向骆履元,小声数落。随即,又齐齐将目光转向了姜蓉。
“阿茹,你留在这里监视敌军。胡笳,你下去调二十个人上来,跟你一道去驻守山路。”姜蓉想都不想,立刻开始排兵布阵,“其他人,跟我一起去山谷西口。今天必须先打掉骨利干人的嚣张气焰,然后才能再考虑其他!”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又一串号角声,吞没了众人的回应。
阿茹手持步弓轻轻俯身,胡笳以拳锤胸,转身奔向扶梯。其他未被姜蓉点到名字的年青人们,则紧跟在了她身后,沿着木制扶梯走下山谷,然后小跑着奔向西侧入口。
山谷内,几乎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无分男女老幼。
虽然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骨利干这个名词。更没跟后者打过任何交道。但是,车鼻可汗走一路杀一路的“辉煌战绩”,大伙却早有耳闻。
骨利干人与突厥人是同伙,肯定也与后者一样野蛮凶残。如果让他们攻入山谷,所有人都难以幸免。与其跪地求饶之后被屈辱地杀死,大伙儿不如拿起兵器来,战斗到最后一息。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不断,吹得人骨头隐隐发疼。
一万多人的队伍,绵延出十里开外。队伍中央处,骨利干大单于巴姆巴身穿一袭蓝黑色的绸缎夹衣,骑在一匹九尺多高的“奥伦”背上,顾盼生风。
他先前为了躲避野火,丢弃了貂皮大氅。此刻穿得如此单薄,却丝毫不觉得冷。连续两次,拒绝了亲兵们拿来的新貂裘,一边策动坐骑加速赶路,一边发号施令,将麾下的埃斤、伯克们,指挥得团团转。
“大单于,真的要屠城么?那样做,咱们可就没退路了?”鹿蠡王(小单于)伊尔别骑着一匹桃红色快马跟了上来,仰着头,低声提醒。
“不屠城,怎么做才能让其余的部落害怕?又怎么做,才能让大唐的单于,知道咱们的强大?”骨利干大单于巴姆巴低头扫了鹿蠡王伊尔别一眼,冷笑着反问。
“可,可咱们的实力,终究远不如大唐。而车鼻可汗,未必成得了气候。”鹿蠡王伊尔别吓得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补充,“大单于,我听使者说,大唐光长安城,就有七十多万人。而像长安这样的大城,大唐有不下十座!”
“那又怎么样?我又没打算去攻打长安?”巴姆巴松松肩膀,满脸不屑,“我只是想取代小娃娃婆润,做瀚海都护,替大唐统治漠北各部。只要我掌握好分寸,大唐优先剿灭的目标,就永远都是车鼻可汗,而不是我。”
“可大唐早晚能将车鼻可汗剿灭,那时……”鹿蠡王楞了楞,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
“不用等到那时,大唐的兵马只要抵达金微山下,我立刻就请求招安。”出乎他的意料,此时此刻,巴姆巴的头脑竟然非常清醒,给出的回答也有条不紊,“据我对大唐的了解,咱们现在表现得越是强大,越是凶猛,招安之时,大唐给出的待遇就越高。而如果老老实实继续在小海那边蹲着,就永远不会让大唐单于注意到咱们,地位和待遇,也永远比不上婆润这个小娃娃!”
“可我听说,大唐皇帝非常在乎他的子民。”鹿蠡王仍旧无法安心,皱着眉头补充。
“你想多了,那说的是中原人,不是漠北各部。”巴姆巴早有成竹在胸,冷笑摇头,“回纥各部,能算他的子民么?在大唐单于眼里,咱们与回纥,又有什么分别?你放心好了,只要在车鼻可汗败亡之前,咱们及时表示愿意归顺,无论这会儿做过什么,都可以一笔勾销!”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在他身后吹响,如鬼哭,如狼嚎,将无尽的寒意和杀气,肆意向周围蔓延。
铅云低垂,一场倒春寒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