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都护!”瑞根悄悄摆了下手,声音忽然变得更高,“把他们父子放在身边,万一他们父子哪天联手作乱,岂不是会打咱们一个猝不及防?到时候,究竟谁杀了谁,还要两说!”
“末将,末将可以对长生天发誓!”贺兰敏雄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够取信姜简,举起手,高声赌咒。“长生天在上,贺兰……”
“如果发誓管用,天底下就没背叛了。”瑞根站起身,冷笑着打断,“这么多兵马留在身边,弟兄们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别的部落,与突厥人狼狈为奸,都护都给予了严惩。如果今日将贺兰部轻飘飘地被放过,非但那些死去的吐屯和伯克们,心中不服气。其他脚踏两只船的人,也会觉得都护好糊弄!”
“是啊!都护,小心总是没大错。贺兰部这么多兵马,留在身边,很容易尾大不掉。留在部落里,其忠心又未必可靠。”葛逻禄特勤塔石立也站起身,按照预先演练过的说辞,高声附和。“除非,除非采取草原上的传统办法,对背叛之后又迫于形势归顺的人,十中抽取其二杀之……”
“狗贼——”一个年轻的贺兰部贵族忍无可忍,猛地挺直脊背,就打算冲进帐篷里找说话者拼命。然而,跟在他身旁的一名老者,却抢先伸出手,死死压住了他的肩膀。
“锵——”中军帐前临时指挥亲兵的萧术里,立刻拔出了横刀,随时准备将敢于冲击中军帐的人大卸八块。
“锵——”“锵——”拔刀声不觉于耳,众亲兵将雪亮的横刀举过头顶,就待姜简一声令下,便将贺兰敏雄等人全部送回老家。
杀气伴着晚风,吹得人寒毛倒竖。
其他几个贺兰部贵族,顿时就认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哑着嗓子,高声求饶。“都护开恩,都护开恩!贺兰部的确对不起大唐,对不起天可汗。求都护高抬贵手,放贺兰部上下一条活路。我等必日日向天念诵都护名讳,求天上的神明保佑都护大富大贵,福运绵长。”
“都护,都护开恩。大唐军律,禁止杀降!”贺兰敏雄额的头发上,汗水已经凝结成霜,用膝盖当着脚,向前爬了几步,苦苦哀求。“都护如果在贺兰部大开杀戒,非但会坏了您的名声。天可汗那边知道之后,肯定也会怪罪都护,杀了他的子民。”
十个里头抽两个杀掉,是草原上处置逃兵和叛乱者的规矩。如果姜简按照这个规矩来处置贺兰部,被杀掉的,肯定是部落里最强壮的男丁。一场屠戮过后,贺兰部没有十年缓不过元气。而临近的其他部落,则随时都可能像饿狼一样扑过来。
“嗯!”不知道是顾忌到大唐的军律,还是自家名声,姜简在中军帐内,再度低声沉吟。
瑞根悄悄打了个手势,契丹伏弗郁部可汗饶哥立刻强忍着笑意,在旁边补充,“都护,末将以为,的确没必要杀那么多人,免得毁了您自己的前程。”
贺兰敏雄闻听,心中登时一松。然而,还没等他出言表示感激,饶哥下一句话,就已经从中军帐内传了出来,“依照末将之见,您还是让贺兰敏雄带着他的几个孩子回去吧。明日双方将队伍拉出来,堂堂正正打上一场。如果贺兰部打输了,今后自然会对都护心服口服。”
“对,还是打上一场再说,免得都护平白担上杀降的罪名!”有人紧跟着站起来高声附和,身上的横刀与铠甲相撞,铿锵作响,“如果咱们打输了,就领兵回瀚海都护府,今后贺兰部愿意跟着大唐还是突厥,咱们绝不干涉!”
“对,对,打上一场,免得贺兰部里头,还有人不服气!”
“末将附议!”
“打上一场最简单,省得都护左右为难!”
……
刹那间,中军帐内,铠甲铿锵声与附和声响成了一片。不知道有多少将领站起身,支持于贺兰部争雄沙场。
中军帐外,先前被部落长老强行按住的那名年轻贺兰部贵族,脊梁骨迅速软了下去。跪在他身边的几个长老,一个个也脸色灰白,身体瑟瑟发抖。
哪怕姜简将他们全都放回去,双方明天早晨各自拉出队伍,堂堂正正而战,他们的胜算,也不会超过六成。而一场恶战下来,贺兰部无论输赢都会伤亡惨重,与投降之后被十中抽二屠戮,没太大区别。
更关键的是,他们根本没勇气打赢。打赢了姜简相对简单,等高侃带着大军杀过来,恐怕大伙连拜见他的机会都没有。
“都护开恩,开恩!”作为部落的当家人,贺兰敏雄终于明白,自己根本没资格跟姜简讨价还价,虽然对方年纪轻轻,且身后只带着三千多弟兄。把心一横,果断放弃了原本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末将无论如何,都不敢跟都护为敌。如果都护不放心,可以现在就杀了末将和今天跟着末将来的所有人。只求都护给我贺兰部上下留一条活路。如此,末将等人即便死了,也会感激都护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