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曲斌眨巴着眼睛反复琢磨,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由头。
大唐早年施行府兵制,但是,从贞观十一年起,就开始用军饷来征募良家子和无业白丁从军。上次远征高句丽,募兵的数量已经超过了府兵。
瑞根、萧术里和羽棱铁奴等人所在的部落,没有像中原那样推行均田制,当然也不存在府兵。如果此番参战的将士,全部按照募兵来算,的确需要很大一笔军饷。这笔军饷按照草原上的价格换成牛羊,也肯定超过了姜简今夜所分。
“你老尽管放心去休息,我肯定不会意气用事。”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姜简走到曲斌的身边,笑着表态,“也不会有下一次。说实话,高大都护没派兵出来这件事,我并没觉得有多失望。咱们麾下就这点儿弟兄,高大都护真的要派五六千人过来,我还得琢磨,到底该谁来做主帅。让我做主帅,无论年龄、资历还是官职,别人都未必肯服气。让别人做主帅,我也会怕他不熟悉草原上的情况,把咱们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局面全都葬送掉。”
“那倒是!”曲斌点了点头,迈步缓缓走向帐篷门口。一只脚刚刚踏出门外,却又迟疑着回头,“刚才的话,你真的不是在哄你曲叔?其实这事儿怪不到高侃头上。另外,历朝历代,都避免不了有人吃里扒外,哪怕皇上再圣明……”
“曲叔,我没哄你,我真的没感觉有多失望。”姜简笑了笑,回答得无比认真,“甚至瑞根,铁奴他们几个,可能心里头都比我更难受一些。您忘了,我当初来塞外的目的,是找车鼻可汗替我姐夫讨一个公道。当初朝廷连个准话都没给过我和我阿姐,我都照样来了。现在,我身边好歹有了胡大叔你们,还有一帮愿意跟着同生共死的弟兄。即便朝廷永远不出兵,我距离报仇的目标也会越来越近,还有什么好失望的?”
这是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既然曲斌拿他当晚辈,他也没必要对自家长辈隐瞒。
燕然大都护高侃无法于开春之前派出更多兵马支援瀚海都护府的消息,对他的打击,远比曲斌等人猜测的轻微,甚至还不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
原因很简单,从一开始,他就没对朝廷和燕然大都护府那边,报太大的指望。这与天子圣明不圣明没关系,也与眼下是不是盛世关系不大。他亲身的经历告诉他,哪怕太平盛世的圣明天子脚下,照样有官员上下其手。
只要你自身不够强大,在别人手里,你就是一个随便摆弄的棋子,甚至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你对朝廷寄予和他人寄予的期望越高,到头来失望就会越重。
所以,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朝廷和某个自己不认识的官员身上,还不如想办法提高自己的实力。想办法让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上下齐心,一起去面对强敌。后者也许见效慢,至少不会一次又一次落在空处。而当你实力积聚到足够强大的时候,朝廷和官员,也会多少把你当做一回事儿。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甚至毫不犹豫地为了某个目标拿你当牺牲。
“你这孩子,敢情我刚才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曲斌大急,转过身,快步回到姜简身边,扯着对方的胳膊叫嚷,“我都给你说了,千万不要自毁前程。你胡大叔当年……”
他现在,已经相信姜简真的没有意气用事了。可姜简眼下这种心态,比意气用事还糟糕十倍。前一种情况他还能够想方设法劝说姜简改变主意,后一种情况,他连劝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起。
“曲叔,我算是胡大叔的半个弟子吧!”姜简笑着拍了拍曲斌的手,示意对方不要太着急,“我的另一个师父,是吴侯。他们两个,教过我很多东西,唯独没教过我委曲求全。我这辈子,能像他们俩一样活着,就知足。没指望太多,估计也未必做得到。”
“你……”曲斌彻底没了话说,楞楞地松开了手,半晌,又摇了摇头,长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