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纬无从得知,但他还是很高兴的。军人嘛,谁不喜欢带能打的部队上阵?再者,王督要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叛乱,莫要令他被轻视,孙纬深以为然,这就需要精兵了。
八千步卒走了许久才抵达城外空地列阵。这個时候,骑兵也牵着马过来了,一共四千骑。
他们中只有千骑是幽州幕府所辖兵马,其余三千骑来自临时征发的杂胡部落。
幽州胡汉杂居,部落众多。就与幕府的关系而言,当然有远近亲疏,此番征发的就是比较亲近的。
这个时候,孙纬不得不为往常的失策扼腕了。
段部鲜卑与幽州幕府亲近之时,王督一次赏过铁铠、马铠加起来数千领。
幽州是北地重镇,国朝八大都督区中最重要的几个之一,拥有庞大的武库以及数量众多的匠人,目的只有一个:备胡。
但王督仗夷建威,用钱财、器械甚至女子引诱诸胡为他厮杀。
前有青州平定刘伯根之乱,段部鲜卑的具装甲骑一冲,天师道徒直接溃散。
后有邺城之战,大败石超等人。
接着便是平定河北的汲桑、公师藩、石超等人的叛乱,鲜卑、乌桓、匈奴、羯人反复上阵,皆赖之矣。
多年打下来,这些杂胡部落兵的经验越来越丰富,战斗力越来越强,装备越来越好,甚至连战术打法都在摸索、学习中更新了,王督愈发离不开他们。
而今幽州武库几乎快空了,工匠大量逃散,避入士族坞堡、胡人部落乃至辽西、辽东慕容鲜卑者不知凡几,想要填充武库,却已是痴心妄想。
麻了!
孙纬懒得再想这些年王督的失策之处了,根本数不过来,纯属瞎搞,但——王督于我有恩,不得不报之。
他叹了口气,带着将校整顿部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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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护孙纬带兵南下后没几天,聚集在蓟县城外的豪族兵马是越来越多。
蓟城之内,司马游统正在签署调兵命令。
写着写着,他停下了笔,起身来到了隔壁的官署内寻找从兄、广平名士游畼。
见得从弟,游畼会意,起身与他来到了天井之中,避开众人。
“这两日你出城发放粮草,可觑得诸军虚实?”游统问道。
游畼有些惊讶,都这个时候了,还瞻前顾后?
“流民帅、诸胡部大还是老样子,且来的并非各部精锐,有点虚应故事骗赏赐的意思。”游畼说道:“豪族兵马士气还行。居庸侯氏、昌平寇氏、雍奴鲜于氏、无终田氏更是临时给部曲家人发放粮米布帛,弓马娴熟的子弟亲自带队,有的甚至家主都来了,打算舍命一搏。”
“决心竟如此之强?”游统吓了一跳。
这些沉沦多年的边地豪族,是真的敢拼命啊。
他们一般从事役门兵家子职业,而非清贵之官,地位不怎么高,素来被人鄙视,急需翻身。
游统觉得,如果换个人谋取幽州,他们不一定会这么积极响应。但陈公体恤兵家子的名声渐渐传扬开来,这些家族很可能希望得到陈公的青睐,一飞冲天。
譬如无终田氏,乃田齐后裔,汉末时便有田畴带五千家百姓躬耕,聚居自保,结交乌桓、鲜卑。随后百余年,田氏扎根北平,治学练武,但门第却日渐低落。
到了国朝,田氏子弟甚至沦落为了镇压胡人的打手,变成了为士人轻贱的兵家子。
他们是急需改变的。
真是一股可怕的力量!急着翻身,族里又有大量弓马娴熟的子弟,部曲庄客常年与胡人爆发小摩擦、小冲突,凶悍敢战。他们一旦被陈公拉拢过去,团结在他身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世道真的变了。他们广平游氏还在想办法培养“名士”,这条路到底对不对,游统也弄不太清楚了。
“广明,事已至此,别想有的没的了。”游畼说道:“过会我会出一趟城,可有什么话要带?”
游统沉吟了一会,道:“让他们做好准备,待孙纬走远一点,立刻动手。我亲自带人开门。”
“好。”游畼点了点头。
游统见他如此干脆,一阵恍惚。从兄不是“名士”吗?怎么一副干脆利落的武人做派?
“让他们拣选精锐,笨手笨脚、胆怯懦弱的就别上了,误事。”游统拉住转身欲去的游畼,补充道:“入城之后,先至彭祖府邸,门口有人接应,切记。”
游畼应了一声,拱手作揖离去。
游统又站了一会,只觉胸口跳得越来越厉害。
这是做大事的激动啊!
二十九日深夜,就在督护孙纬的部队过涿县,往易水方向进发的时候,蓟城城门突然被人打开。
早就等候多时的军士一拥而入,向王宅冲去。